白金本来是很不喜欢沈宁的。
但这一番沈宁陪着远川回来，看上去是懂事了一些，不像之前那样轻薄，行事说话从容了很多。
白金问弟弟，“是你要带沈宁回来的？”
“没有，”远川回答，“她问我元旦节怎么过，我说元旦我想来老家看看，她就把元旦演出推了，陪我来了。”
“她自己的演出吧？”
远川回答，“是的，她朋友给她联系的演出，不是跟公司签的。”
白金点点头。
远川又说，“姐，我知道你对宁宁这样的底层艺人有看法，但她是很好的人，温柔懂事。”
白金笑了笑，“你哥就从来不会随随便便跟人说自己对某个人的看法，也从来不会试图让别人以特定的角度去看待某个人。”
“二哥确实比我稳重许多。”
远川忽然有一些沮丧，他自己喜欢的女友，爸妈都不喜欢，大姐也不喜欢。
白金很容易就看出来他的沮丧，就说道，“沈宁是你公司的签约歌手，你为什么要在意别人的看法呢？音乐公司的负责人是你，沈宁的男朋友也是你，这只能你自己去决断，对不对？”
远川知道姐姐说得对，却仍然嘟囔道，“我只是希望家里人能理解……”
白金笑了，本想拍拍弟弟的肩膀，但是自己有点矮，就只能拍拍他的手臂。
然后说，“是啊，人人都希望被别人理解……”
“这样不好吗？”
白金问，“那你理解你哥吗？”
远川觉得委屈。
白金豁然地笑了一下，“你夹在锦姨和爸爸中间还知道跑路来找我呢，你想一想立丰，他夹在爸妈之间怎么办？上代人是上代人的事情，我们姐弟三个是我们姐弟三个。”
“那二哥有没有跟你提前知会一声？”
白金锤了他一下，“小子正义感倒是强。你哥比你稳重多了，他只需要把明面上的ipo计划和建议告诉我就行了啊，你哥只是哥执行者而已。”
远川面露尴尬，“搞得我好像是个打小报告的一样。”
“怎么会呢？”白金摸摸他的脸，“姐知道的。”
他俩很快走到村里的大路上。
南方冬天的路边上仍然生着绿草，沈宁蹲在路边上和一个小男孩玩，玩的是剪刀石头布的游戏，谁赢了就在对方的鼻子上刮一下，他们玩的很开心。
沈宁一看到白金和远川，就跟小孩道别了，走了过来。
小孩的妈妈在远处招手，并且喊，“你怎么不跟姐姐说再见？”
于是跑到一半的小男孩停下来，转过身，朝着沈宁大声喊，“姐姐再见。”
白金望了一眼那少妇，不认识，看来是其他地方嫁过来的。
母亲牵了儿子的手，一高一矮，沿着村路很快消失不见了。
白金问远川和沈宁，“今天你们在家里住吗？要住的话，我请宝儿婶来重新铺个床。”
“不用了，我们这还得回江海去。”
一行人回了老房子，远川先上了车，沈宁则去屋里拿上她的吉他。
这姑娘一向都很会打扮，大冷的冬天也想着法儿穿了条百褶短裙，搭了一件白色的羊毛外套。
显得又甜又性感，背着吉他从屋里走出来，文艺气质直接爆表。
白金又扫了一眼她身上的穿搭，身上的单品两千到四千不等，应该都没吉他贵。
人靠衣装，歌手更靠。
音乐公司的钱是程佳涵管着的，沈宁自己在外面挣了多少钱，程佳涵大概也清楚。
莫说弟弟被爸妈断了供，就算弟弟没断供的时候，也没多少钱给她。
有野心是好事，白金想，但是要是想捞白氏集团的，指定没有好果子吃。
这么一想，反倒觉得自己拿有色眼镜看她总是不大对了，有点何不食肉糜的味道。
沈宁跟白金道别，“大姐再见。”
“再见。”
弟弟发动了车子，白金站在屋外摆着手，车子很快就消失了，只留下一阵引擎声。
北风一吹，引擎声也消失了。
白金拿出一本相册，坐到了缝纫机前。
安静了没一会儿，手机又响起来，一会儿一条恭贺新年的祝福消息。
响了几声之后她就烦了，只好先把相册放到一边去，自己编辑了一条拜谒消息，又打开通讯录，挨个检查名片，挨个打勾，然后才发出去。
不过没给夏鱼一家发。
她给夏鱼发的是单独的，【元旦快乐。】
给鱼爸和鱼妈发的，则是在这四个字前面加上了称谓。
那一家三口很快就回复了。
他爸妈回的是，【谢谢小金，元旦快乐！祝你万事如意，生意兴隆，新的一年里芝麻开花节节高。】
夏鱼这小子就过分了，只回了一张照片，是他家厨房的全景，这家伙还特意站在门口用的广角镜头。
厨房里满满当当的全是各种食材，看来，他是要大展身手了。
白金微笑着回复他，【请开始你的表演，我先做事了。】
夏鱼又回，【你回老家了，就一个人在家是吗？】
【是啊，中午去宝儿婶家里吃一顿，晚上会有其他人来找我的。】
【我冒昧问一下，你老家有没有空房，我打算飞过来陪你过节。】
白金心里忽然一咯噔，【拉倒吧，你别来。】
【好吧。】
白金又发，【要飞也是我飞，你等着。】
【真的？】
白金看笑，随即给他打了个电话过去，夏鱼几乎秒接。
“喂，你真要来啊？”
白金说，“不然呢？”
“今天我家里聚餐呢。”
“我就是知道你家里聚餐，所以更要来了？”
“那我怎么说？我跟他们说意雅的ceo莅临青萍考察项目？”
白金哼哼笑了笑，“你再想想应该怎么说？你家亲戚不问你有没有女朋友？”
“啊？”那边一声惊讶之后就沉默了。
白金心里却并不很激动，只是一边看着手里的照片，一边等着夏鱼回答，不急。
她自己囫囵着把关系推进了一步，其实也是因为考虑过了最终的结果，觉得他们两个人进展到这里，也已大差不差了。
那就再朝前走一步好了，反正她人生的路都是先看三步再走一步的，谨慎而蹒跚。
“问着呢，一来就问着呢，”夏鱼说，“我名正言顺躲厨房来了，他们又问我爸妈了。我爸妈也只能打哈哈。”
“那我就以你女朋友的身份来吧。我一会儿飞到望江，然后坐高铁来。”
夏鱼说，“就……好突然。”
白金在电话里平静地笑了一下，“早已想好的事情，有什么可突然的。”
夏鱼那边好像有人在喊他，在问，“夏鱼，你跟谁打电话呢？”
夏鱼的回答当然大声，“女朋友。”
白金说，“行了行了，你去忙你的，下午我就过来了。”
“好好好。”
挂了电话，白金自己订了机票和高铁票。
她没有去想夏鱼会有多尴尬或者多兴奋。
而是摸着缝纫机，心里说，爷、奶，放心吧，我也会嫁人，选了一个踏踏实实又早慧的年轻弟弟，女大三抱金砖嘛，他抱我也抱，我想你们肯定会满意他的。
只是意雅和家里的事情，不知怎么的，忽然觉得心里无比疲惫，如果小白喵顶不住，可能真的就逃了吧。
……
夏鱼把‘女朋友’三个字喊出来的时候，屋里瞬间安静了一下。
刚刚喊他的人是夏雯堂姐，姐夫回他自己家去过节了，她就自己带着刚刚会走路不久的女儿何小苗来的。
她小时候欺负夏鱼是欺负惯了的，当然若是有人欺负夏鱼， 夏雯也会拎着板儿砖给堂弟出头。
本来一屋子人其乐融融，没人找夏鱼的麻烦。
夏雯抱着苗苗一进来，热情似火地跟一屋子长辈亲戚打完招呼，看见夏鱼面带笑容地在打电话，就顺嘴这么嚎了一声。
哪知堂弟也大声回答了她。
刚刚长辈们问夏鱼的时候，这小子可没这么爽利地回答。
问夏东和于海霞，这夫妻两个却是连连说不知道。
这才几分钟，夏鱼的女朋友就凭空出现啦？
爷爷夏成义当即就朝夏东发难，“你不是说不知道吗？”
于海霞想解释，但又不知道从何处开始解释。
“爷爷，你别凶我爸了，”夏鱼说，“五分钟之前还没有，现在有了。”
“喔唷，”夏雯抱着苗苗凑到夏鱼面前，“苗苗，舅舅有女朋友了耶，快，给舅舅拍一个。”
苗苗说话还是咿咿呀呀的，一双小肥手一边拍着一边说，“烘喜够够。”
夏鱼捏了捏至侄女的嫩脸，“苗苗乖，舅舅今天给你蒸嫩蛋吃。”
苗苗又兴奋得拍了拍手，“好，好，嫩蛋蛋。”
夏鱼借嫩蛋的机会逃回厨房。
“恭喜哦，二伯，弟弟这动作，算是快的了。”
说着又转向一边的夏北，“是吧，爸。”
夏家四兄妹齐齐整整，名字也整齐。
老大夏北，老二夏东，老三夏西，老幺是姑姑夏南。
真不知道爷爷夏成义和奶奶周兰当年给他们取名字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夏北冲着女儿点了点头，然后问夏东，“我说老二，姑娘哪里人？家里条件怎么样？是夏鱼的同学？还是工作以后认识的？”
瞬间这屋子里就有了话题。
夏东嗯嗯啊啊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怎么介绍白金。
只好给亲哥递了根烟，然后逃到厨房门口去了。
他问夏鱼，“鱼鱼，小金要来吗？”
“是，”夏鱼在里面调着蛋液说，“白金姐下午飞机，应该可以赶上吃晚饭。”
“什么叫赶上？”夏东说，“等她来了再开饭。具体几点飞机，我去望江接她。”
“不用了，她说她坐高铁来。”
“行吧，下午等她到了，我去高铁站接她。”
“行。”
夏东问，“不过你这怎么突然就确定了？”
夏鱼停住，看着爸爸耸了耸肩，“她就是那样的，刚刚突然就确定了。”
“好吧。”
夏东问完，有笑呵呵地走回客厅里。
他离开那一会儿，众人就问起了于海霞。
于海霞也只能打哈哈，只说了叫白金，毕业之后认识的，比夏鱼大三岁。
“好好好，俗话说的好，女大三，抱金砖，”周兰说，“大姑娘一般都比较成熟，这样鱼鱼可以少走弯路。”
“妈，你现在这思想有点先进哦。”
周兰往嘴里塞了一颗瓜子，说道，“这叫具体情况具体分析，鱼鱼这样的，就得找成熟的。”
夏雯给奶奶难堪，问周兰，“奶奶，你说这夏鱼弟弟怎么就非得找个成熟的？还有年龄大也不一定就成熟啊。”
周兰噎住，老花镜下眼睛一跳，就发现了盲点，“对哦，儿媳妇儿，那姑娘秉性好吗？”
于海霞一下就想起白金那天来时的表现，就说，“小金还是很成熟的，至于秉性，那是非常的好。”
夏雯说，“噢，那是很期待噢。”
说完，就把一块软糖塞到了苗苗嘴里，在女儿闹舅舅的嫩蛋之前，先下手为强，把她框住了。
现在大家都忙，老夏家这几兄妹，除了过年时，一年到头也难有时间俱在一起。
夏鱼自告奋勇承包了厨房。
姑姑和两个婶婶还担心夏鱼一个人能不能搞定这么一大桌人的家宴，但看夏鱼在厨房里切菜切肉的那个速度，也就不担心了。
那是真的如视频上一样的快速，快得都快出残影了。
“海霞，鱼鱼这孩子，真的厉害了啦。”
“哎，安安稳稳就好，”于海霞说，“我就怕他厨艺好了心里飘。”
“放心啦，鱼鱼从小就很踏实。”
……
白金想着元旦节可能路上会有状况，于是也没有在宝儿婶家里吃中午饭。
宝儿婶有点意外，送白金到村口，撇着嘴说，“你妈背后搞的事情我们也听说了，她要是敢乱来，我们跟她没完！你爸也是，哎，算了，这些糟心事儿，横说竖说都不对劲。”
白金笑了笑，“算啦，宝儿婶，都是走的正规手续，上市嘛，也不一定就是坏事。”
“分了家，自己爹妈都不常回来看，还是你这个做孙女儿的有孝心。”
白金不置可否，“宝儿婶你就是太热心，反正村里都富了，不用想那么多。”
宝儿婶点点头，又问，“你今天怎么这就要走？”
白金笑笑，“去看看我的男朋友。”
“啊？”
她还在惊异中，白金已经笑着跑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