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茹石垂眸的脑袋忽然抬了起来，猛然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阿嚏，阿嚏……”
接着，这喷嚏连连不止。
柳首辅眉头蹙了蹙，李氏嘴角勾过一抹戏笑。
“我这皮裘暖和，大小姐若是不嫌弃，先穿上？”忽然有人出声。
柳茹石噙着晶莹的眼眸，看了过去。
出声的妾氏被大小姐那双纯真无害的眸子，怔了一下，可递上去的皮裘并未收回来。
柳茹石瞅着那毛绒绒的粉色皮裘，又看了看父亲。
“既然是姨娘给的，你先穿着，莫要染了风寒。”柳首辅轻缓道。
“是，”柳茹石小声应着，接过了皮裘，又红着脸颊对着那妾氏道：“茹石多谢秀姨娘。”
她已经打听清楚，这妾氏就是她回府当晚，父亲歇在那处的秀姨娘。
看来，平日里父亲应是宠她。
“你倒是为孩子着想，你这身子也得好好顾着才是，这冷丁少了件衣衫，赶紧回去。”柳首辅对上妾氏的眸子，轻斥道。
“老爷，不是还有您呢嘛。”那妾氏娇滴滴出言，忽然就拉住了柳首辅的手，似乎要将他掌中的暖意，全都掠了去。
柳首辅心颤了颤，“胡闹！”他一边斥责，一边却并未松手。
紧握妾氏柔软的手，全然不顾晚辈们的存在。
李氏恨不得上去挠那贱妾几下。
下贱的骚蹄子，只会这般无耻地做作。
她看了看低眉顺眼的柳茹石，又看了看娇娇欲滴的柳茹芸，忍了忍，大事为重。
“老爷，已经递了拜帖到将军府，这会儿去，刚刚好，莫要将军夫人等急了才是。”李氏的声音轻柔又不失稳重，不愧是在这首辅大院浸染了多年。
柳首辅瞅了瞅大伙，点了点头。
李氏起身，领着孩子们起身，秀姨娘身子一歪，直接靠到了自家老爷身上，柳首辅剜了她一眼，并未推开她。
秀姨娘趁机又往他怀里拱了拱。
得，不等李氏出门，柳首辅已经揽着秀姨娘往偏院去。
李氏瞧着那女人扭着屁股左右摇摆的德行，她气得呸了一口，“贱皮子！”
“娘，理她作甚，咱们快走吧。”柳茹芸催促道。
柳茹石心想，原来她要去。
莫不是等着自己退了亲事，柳茹芸再攀上将军府？
李氏这般积极，想来定是如此。
柳茹石斜睨了前面的母女一眼，嘴角扯了扯，重新低头垂眸，旁人瞧不出任何神色。
只道是大小姐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羞涩罢了。
且，蠢笨，愚不可及。
双胞胎倒是没跟着，一出府门，便领着几个府丁和丫鬟，往旁处去，看样子，李氏给了他们银两，去街上游逛了。
而柳茹石的义兄柳绍裳，出了门，也不知去向。
就这样，李氏领着柳茹石和柳茹芸去了将军府。
刚入巳时，她们便到了将军府，下车的时候，阳光有些刺眼，柳茹芸晃了一下，偏头斜睨了一眼，那粉色的皮裘披在柳茹石的身上，异常的乍眼。
“姨娘的这件皮裘穿在姐姐身上有些老气，不如白色素净。”柳茹芸轻蔑道。
柳茹石抬头看她，很快又低头，小声如蚊蝇，“是。”
那样子好像很委屈，却又不得不穿。
李氏不想看她哭，连忙瞪了柳茹芸一眼。
今日来退亲，她不想节外生枝。
关键领着芸儿来，也想给将军夫人留下好印象。
在将军府门口等了良久，才等到有人来领她们进去。
走了好一会儿，前面领路的才驻了脚步。
柳茹芸脸颊微红，心里暗腓，若是以后能嫁进这般大的府邸，她将会是全天下最心满意足的女人。
柳茹石倒是一脸平静，从进了将军府邸，她便不再低头走了，而是平视前方，不卑不亢，不惊不喜，从容且淡定。
进了屋门，她一眼便看到了上座的女人。
那女人披着湖青色的皮裘，浅红的长袍并不臃肿，鹅蛋脸庞没有一丝褶皱，肌肤很白，看得出平日里保养得不错。
“你长得真像……真好。”将军夫人一见柳茹石，眼眶竟噙了晶莹，颇为激动。
柳茹石倒是淡静，往前一步，喊了一声，“茹石见过将军夫人。”
将军夫人回过神，点了点头。
李氏三人坐下，管家着人上茶，便退了出去。
“这丫头刚从乡下回来，老爷便紧忙让她过来拜见。”李氏笑着对将军夫人道。
将军夫人点了点头，喝口茶，却并未说话。
而李氏却主动提起了退亲之事。
柳茹石低着的头，忽然就抬了起来，“将军夫人，茹石能单独和您说几句吗？”
李氏和将军夫人均一愣，这是？
“好，咱们往亭子走走，这会儿腊梅开得正好。”将军夫人说完，便往外走。
柳茹石瞅了李氏一眼，又看了看柳茹芸，缓步跟上。
“母亲，你看她！”柳茹芸有些生气，瞪着大眼珠看了看李氏。
“芸儿，坐好，不准失了礼数。”李氏小声提醒。
柳茹芸四下瞅了一眼，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压制心里的怒火。
掠过片片腊梅花，将军夫人在一处腊梅树旁驻足。
柳茹石瞅了一眼，凉亭不远，这是要站着听她说话？
无所谓。
“夫人，茹石不同意退亲。”柳茹石糯糯道。
将军夫人没想到她会这般说，一时间愣了神。
她微微打量这丫头，纤细的小手交叠在衣衫前面，有些微微发红，脸颊的皮肤倒是白皙，这丫头，怎么也不像是乡下长大的。
和京城大户的世家小姐，相差无二。
也是，她本就是世家小姐，柳首辅家的嫡长女嘛。
“你为何不同意？可知，这事儿由不得你。”将军夫人怔愣片刻，便恢复了镇静，语气带着些微的傲气。
确实，身为秦大将军的夫人，她有势傲的资本。
“是。”柳茹石抬头看她，柔柔地应道，语气却很平静。
这小丫头已无刚进门时的羞赧，那清澈的眼眸里波澜不惊，且带着一丝不一样的光芒。
有点似些许的狡诈。
将军夫人心里陡然一冷。
乡下来的丫头，这是要蹬鼻子上脸？
将军夫人将不悦挂在脸上，冷冷地看着她，心里满是讥笑，“那你要如何才能主动退亲？”
她话很冷，面若冰霜。
“我不同意退亲。”柳茹石又重复了一遍，语气平静而自然，好似这句话她已经在心里演练了千万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