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茶慢条斯理地吃着虾仁，很专心，对祂的话题全然不感兴趣的模样。“这么吃没味道，来一盘酱汁，谢谢你。”
    祂：“……”
    祂的嘴角不禁抽搐了下，大手一挥，变出了一盘酱汁。
    在循环往复几个来回之后，祂对浅茶选择性无视的态度已然变得麻木，认命地主动问她道：“还需要别的什么吗？”
    支起的小桌上满是各式各样的零食，浅茶两边脸颊像只小松鼠一样一鼓一鼓，说出的话也很是含糊，且冷酷无情。
    “暂时没有了，你走吧。”
    祂重重地叹了口气，抬手按了按自己突突直跳的眼尾，因理亏而选择了妥协。
    祂深呼吸着，抬起手，有些崩溃的双手扶着浅茶的肩膀，崩豆子似的说道。
    “听着，她曾与我做过交易，用她的二十年寿命，强制你来替她偿还代价……并且这些年来，她一直在消耗她的寿命、七情六欲与我交易，她想要财富、地位，她的贪婪永无止境！”
    祂的情绪似乎有些激动愤慨的样子，手上的力气也不自觉用上了力。
    “她身体里的各个器官已经衰竭了，但她仍然还想要活着，她曾与我做过的最后一个交易，就是消除你的器官在移植给她之后的排斥反应！”
    “你知道这一笔交易是在什么时候达成的吗？是在她第一次以寿命作为抵押的时候！你明白这代表着什么吗？从那时开始，她就已经想好了让你代替她去死！”
    祂所道出的是令人胆战心惊的真相，浅茶却很平静，缓缓掰开了祂捏疼自己肩膀的手，唇畔浮起一抹浅笑。“是因为你取走了我的恨欲吗？不懂人类情感的你，竟然表现出了和人类一样的反应呢。”
    祂一时愣住了，下意识松开手。
    浅茶蜷缩起身子，手臂环抱住膝盖，下巴轻轻抵在上面，语气缓缓道。“你刚刚说的这些，我早就已经猜到了。”
    将脸颊深埋在臂弯里，她低语喃喃，闷闷的声音传了出来。
    “她来水族馆找我的时候，告诉我，她快要死了……她给我看了她的体检报告单，她说她以前对不起我，想要在最后的时间里补偿我……我当然知道她说的都是假话，她总是这样，每一次对我示好，都是有预谋地想要利用我，伤害我……”
    “那你为什么还要……”祂俯下身，凑近浅茶，神色茫然，不能理解她为什么明知道这是圈套，还傻乎乎地要往里跳。
    “我想知道一个问题的答案，我想她能亲口告诉我，她的答案是什么。”
    浅茶抬起脸，那样一双波澜不惊的月牙眸静静注视着祂，很轻地弯了弯唇角。
    “你先前答应我的事情，还作数吧？完成这最后一次交易就收手，以后不要继续在这个世界，助纣为虐了。”
    祂迟疑了一瞬，似乎是怕她误解祂，干巴巴地回答道：“我没有想过要违约，我与她之间的交易，都发生在你说出‘让绿茶系统消失’的愿望之前。”
    浅茶：“嗯，那很好。”
    浅茶笑了笑，语气似打趣。“你要是还想体会人类的情感，不妨将自己的模式修改成真善美系统，去专门绑定那些作恶多端的坏家伙，强制他们去做好事。”
    “听起来好像不错，我会认真考虑一下的。”祂也笑了起来，嘴角轻轻弯着。
    似乎是不太习惯地下室中过分安静的氛围。祂在短暂的思考之后，忽而向浅茶询问道：“你想要回你的恨欲吗？”
    “其实我很清楚，你之所以能够这样心平气和地与我说话，是因为我取走了你内心的恨欲，我取走了你对我的恨意。”
    祂带了丝苦笑说道：“或许是在人类世界呆久了，我也变得贪心了，有时我会想，如果我将你的恨欲还给了你，你会在我给予你歉意与补偿之后，原谅我么？”
    “的确是很贪心的想法呢。”浅茶微微弯了弯眸，眼底却透不出笑意。
    “我想我应该知道，你口中对我的补偿是什么。如果我没有猜错，让我加入恋爱综艺，是你的手笔吧。”
    “在从我已经锒铛入狱的前上司那里得知这档恋爱综艺并非前公司给我安排的工作通告时，我就有了这种猜测。”
    她看着祂的眼睛，与祂对视。
    在祂微微闪烁的瞳孔中寻找到名为默认的答案，浅茶轻飘飘地移开了视线。
    “是因为夺走了愿意对我好的亲人，所以想补偿给我愿意对我好的朋友么……可这两者终究是不一样的。”
    浅茶语气平静地说道：“诚然，我很感激你让我与他（她）们相遇，但我不会原谅你，这对我已故的亲人是种冒犯。”
    “不过你可以放心，我不会原谅你，但也不会对你喊打喊杀就是了。”她笑了笑，语气似玩笑，又似认真地说道：“但我应该，永远都不会想再见到你了。”
    “纵然我知道我的亲人们会在平行世界过得很好。”浅茶轻轻攥住了自己的裙角，她低着头，唇畔浮起一抹浅淡的笑，落在阴影之中的眼眶却是微微泛红，话说出口后，声音也变得更虚无缥缈了。
    浅茶：“也许我的出生一开始就是错误的。你知道吗？我每天晚上都会做梦，梦里，是夺走我亲人生命的那场大火。”
    浅茶：“我太累了，我只想在尘埃落定之后，真正地为自己活一次。可每次我看到你，总会不受控制地回想起过去。”
    似乎是在担心这样继续说下去，难以抑制自己压抑的情绪，浅茶没再说下去，云淡风轻地笑了笑。
    周边再次陷入安静，沉默了片刻，祂忽然说道：“这大概是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了，你还有什么心愿要实现吗？不需要交易，就当是我送你的告别礼。”
    浅茶沉默了一会。
    就在祂以为她不会再开口的时候，一道很轻很轻的声音传入祂耳中。
    “把我的爱欲还给我吧。”
    “我想知道……坠入爱河，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