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娑婆夜昙
作者:知秋一夜   神仙老虎狗最新章节     
    难眠的夜,但也很有意思。
    萧离展开身法,不过片刻便回到王府。他落到院子里时,瞥见房角人影一晃。
    “王爷?”
    那人走过来,正是随他一起入京的羽林卫。
    “怎么是你?”萧离问。
    “今夜是我们几个值守。”
    萧离有点奇怪,王府守卫向来都是金歌安排的。因为羽林卫是自己的人,所以金歌虽有权,却不会指挥羽林卫做事。
    回到房里,金奢狸还躺在床上,红泥正傻傻的出神。
    “你回来了?”
    萧离点头,问:“她怎么样了?”
    红泥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要慢慢来。”
    萧离拉开床幔,见金奢狸闭着眼睛,呼吸悠长缓慢,只是脸色差一些,本就白似雪的肌肤,更显得没有血气。
    “太医怎么说?”萧离问。
    “和我想的一样,是温热之症。”红泥说:“你放心,没有大碍。我极擅用毒,也算半个医道高手。有个六七日,最迟不过半月,保证阿狸活蹦乱跳的站在你面前。”
    萧离瞥眼瞧见桌子上放着一壶酒,心里知道那是什么,因为他已经闻到了那种很特别的味道。胃里又是一阵抽搐,好在已没有什么好吐的了。
    “这是什么?”他故意问。
    红泥说:“太医送来的,说是固本培元,叫什么阳露。”
    萧离拿起壶盖,假装俯身嗅一下,皱着眉头,故作惊愕的说:“神之髓?”
    红泥比他更惊愕,就是神宫的人,也没几个能认出神之髓的。
    “你怎么知道?”红泥问他:“莫非,你也是神宫……”
    萧离摇头:“我是听人说的,只有神宫宫主才能制出神之髓。他一定是个很可怕的人,因为像这样邪恶的东西,绝不该是人能做的出来的。”
    红泥说:“这是我见过最神奇的药,神宫中立下大功,或者濒死之人,才有这个资格。没想到,皇城之中竟也有这些东西。”
    萧离一阵恶心反胃,想来红泥并不明白这东西是怎么弄出来的。“扔掉,它只会让人想死。”
    红泥说:“我不知道是谁告诉你的,但那是错的。你不知道这东西,人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能让你活下去。”
    萧离说:“你该明白药即是毒的道理。”
    “我当然明白。”红泥说:“但它很特别,只与一样东西相冲,经年累月服用,可以延寿,哪怕你已是老的快死的人。除非遇到相冲的东西,但那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
    红泥说:“因为那也是一件神秘的东西,名曰娑婆夜昙。是一种西域奇香,但已失传很久。神宫的档案记载,也许大菩萨顶会有这样东西。”
    “为什么?”
    “因为他本是佛家用来观想修心的,记载中,它的香味能让人看到天象意境最美好的事物。佛家以此,用来抵御心魔。但……”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萧离已经推门出去,一个翻身消失在夜里。
    夜色淡淡的,好似黎明将至。
    萧离一口气奔的沈府,他想到夜宴之前沈川的告诫,想起那一杯所谓的阳露,想起伊莎妮飞天一舞时,那奇特的香味,那似幻非幻的场景……
    如果,那香味是娑婆夜昙,那老皇帝的死,就是一个局。但这局未免太曲折,太复杂了些。要杀一个人,其实很容易,老皇帝毕竟不是天下第一人的大智。但如果他猜测的是真的,为什么呢,为什么要用这么复杂的方法去杀老皇帝。
    伊莎妮是沈家请来的。
    萧离一跃入了沈府,落下时就已后悔,这不是小事。若是他,不要说杀一个皇帝,杀两个也无所谓。但沈家老小几百口,灭族抄家的罪名,即便是真的,他也只能装作不知。
    于是转身想要离开,身后却响起沈川的声音:“兄弟,既然来了,何必又走?”
    萧离叹息一声,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
    沈川一看他脸色,惊道:“你受伤了?”
    “小伤,并无大碍。”萧离说:“这么晚了,大哥却还没有睡。”
    “怎么睡得着。方才夜空似火,也不知道是哪位高人出手。圣京从来没有这样过,我很担心。方才正劝大哥暂时离京,回东山老家。这几日我心绪不宁,总觉得风雨将至。忽然察觉有人入府,出来才知道是你。”
    萧离想了想说:“这样最好,这两日我见了太多人,也有一样的感觉。只是迷雾重重,不知风雨何时到来。眼下,圣京之中高手云集,若非有所不能,我早就离开了。”
    沈川深深叹息一声:“方才那一幕,好像又是一位神游境的高人。”
    萧离点头:“是拓跋文阳。”
    沈川大惊:“他也来了?”
    “他若不来,武阁阁主谁来牵制。”萧离说:“之前,我们都算强横。眼下,也只是比蝼蚁强那么一点。连你的好友符飞絮,所谓天榜第一,刚到京中便也受了重伤。如果不是端木雄,他可能已经死在我手里了。”
    沈川惊疑不定,可知道萧离不会骗他。
    “兄弟,我知道你来,不是只为了说这些的。”
    萧离沉吟着:“就是路过而已。”
    他看到沈三河也走了过来:“深夜路过,王爷太会说笑了。此处只我们兄弟二人,王爷有话,但请直说。”
    萧离想了想,说:“我想知道一个答案,能跳飞天的大有人在,为什么是伊莎妮?”
    沈川脸色微变。
    沈三河说:“为什么不能是她?这本来就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像有那么多美女,王爷偏偏选择了花惜姑娘。而且伊莎妮颇有名气,数年前菩萨顶法会,一舞飞天,名闻遐迩。我请她来,也没什么奇怪。”
    萧离想要直接问出来,却还是忍住了。
    沈川却突然说:“兄弟,是否有话不方便说?”
    萧离摇头,沈川又问:“与夜宴当日有关?”
    萧离点头。
    “与先皇过世有关?”
    萧离想了想,还是点头。沈三河略有些惊恐的的望着他。
    沈川说:“我不知你的疑惑是什么,但也许是对的。即便你是王爷的身份,也需处处小心,毕竟这不是你的天下。”
    萧离一笑:“我明白了。”即便他没有明说,却已经指明了一个人。那人,拥有天下。
    萧离飞身离开。
    沈三河沉声道:“如果沈家就此没落,那就是你的罪过。”
    沈川说:“所以才要远离是非。”
    黎明已至,萧离孤独的走在街上。心中的疑惑少了些,确实轻松了不少。眼前迷雾散去,虽然依旧看不清,却也有种终不是棋子的感觉。此刻,他仍在局中,却也看到别人的局。
    他忽然想起,自己已经很少这样孤独走在无人的街上。是呀,他再不是那个打更少年,却依然是自己。因为细细一想,还是和以前一样:一无所有。
    不,至少在太平镇的时候,他还有南风。
    是真的么?
    或许,那只是自己的感觉。
    无人的长街,渐有早起的人。在任何一个城,都有一群享受黎明的人。他们在黎明时,从睡梦中醒来,也许不会有梦。有幻想,有希望的人才会有梦。而他们,早已抛弃幻想,不再相信希望。
    沐着黎明的光,他们的世界只有黑夜与白天。
    他们无疑是生活的悲惨的那群人,可他们觉察不出悲惨。因为他们已不再用任何词语,去行形容的意义,也从不考虑这个问题。很像一颗棋子,注定了要走的路,也掌握不住存在的价值。
    自己也是一样的。萧离心里想。
    不知道走了多久,走了多远。回到王府的时候,东边的朝阳已经染红了半边天。
    金歌正在等他,像担心一个夜不归宿的女人一样担心着他。
    萧离告诉他:无论是谁,都说自己病了,和王妃金奢狸一样的病。
    他看到花惜,忽然有一种冲动,想上去把她抱住。
    他极少有这种冲动。不是因为不需要,而是可以控制。他是个男人,任何一个男人,当他意识到自己是个男人的时候。生命中本能的欲望就开始发芽,然后钻出土壤,越来越茁壮。
    花惜看上去很累,她一夜不眠的照顾诸葛清明。这小子喝醉了酒,本来已经醒了。金歌却又拉住他,然后又是一场大醉。她不觉得酒是好东西,辛辣,燃烧着胃。但她也喜欢醉了的感觉,好像每个人都想要大醉一场。因为每个人都有痛苦,埋在心底的最深处。
    她看到萧离的时候,觉得他也醉了。迷茫的眼神,虚浮的脚步,满脸的哀伤。她赶紧走过去,扶着萧离进到房间。柔声问:“你怎么了?”
    萧离没有说话,他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了,一下子变得这么低落。
    花惜很想知道为什么,但萧离不说,她也不问。只看他胸前干了的血迹,就知道昨晚没有好事情。
    萧离说:“能抱你么?”这一刻,他觉得无比孤独。
    花惜伸手将他揽在怀里。
    感受到她的温柔,那颗孤独的心,终于寻找到了一个快活的角落。
    花惜更用力的抱紧他,柔声说:“我们走吧,抛开所有这一切。”
    “你舍得离开弟弟?”
    “他长大了,而且是个男人。”花惜说:“他应该有自己的生活,即便是亲姐弟,我们也不是一样的人。就像你和阿狸,终归不同路。我们离开,不去别的地方,还是回太平镇。”
    萧离说:“我不知道是能否有命回去。”
    花惜的心痛了,像被锤子敲了一下,眼角开始湿润。之前萧离说这样的话,她都以为是玩笑,他本就喜欢玩笑。可此刻,她很清晰的感觉到,他心里真是这样想的。
    “只要你想,我们就能回去。”花惜说:“我和你……还有南风。”
    萧离心头,想象着回到太平镇,三人一起开着酒馆,两个美女当垆沽酒,他则在深夜中拿着梆子走在无人的长街,但不会再有孤独……
    花惜用手捧起他的脸:“不管发生什么,都要活着。活着才有可能,没有任何人有资格让我们死。我熬到今天,终于有想活到老死的念头,你不能让我再回到从前。”
    她说着,一颗泪珠滑下来,正滴在萧离的唇上。于是她低头,红唇饮上去,想要把自己的泪擦干……
    屋外,红泥望着天空,一望无际的蓝,有种难以形容的美。
    她听到花惜那句话:我熬到今天,终于有活到老死的念头。
    她又何尝不是……
    天机阁上,诸葛惊鸿打了个哈欠。拓跋文阳好奇问:“你困了?”
    诸葛惊鸿笑:“我只是个废了的老头,又不是你。”
    拓跋文阳说:“当年你若不出手救我,也不会有这个下场。”
    诸葛惊鸿说:“所以我后悔,如果再来一次,我一定让你去死。”
    “可惜,天道无情,任何人都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诸葛惊鸿看向皇宫,朝会的官员正等在宫门口。
    “你也是。”他说:“如果你错了……”
    拓跋文阳说:“即便错了,还有我。风云尽在我手,只要你不管,和尚也不管。”
    诸葛惊鸿叹息一声,瞧着窗外淡蓝的天空。他很喜欢这样的天气,因为对他来说,剩下日子并不会太久。
    凉王没有参加朝会,问过才知道是生了病,还是和王妃金奢狸一样的温热怪病。众臣多不认为是真的,托病不朝,只是个借口而已。虽然凉王来京不久,可也看得出来,这不是个善茬。先帝在时尚且锋芒外露,何况是现在。
    只有威武将军心里清楚,萧离是听劝的,也是聪明的。不管什么样的借口,退出朝局,远离朝堂。即便锋芒再盛,别人看不到,自然就少些顾忌。
    莫雨修心里也明白,这是萧离海阔天空之策。昨晚相见时,还精神的很,不可能一下就病了。
    散朝后,天授帝特意留下厉王。问:“你觉得老四是真病假病?”
    厉王说:“不好说,说不好。我早上去的时候,把我拦在府外。说是和王妃一样的病,那王妃呢?”
    “王妃是真病。”天授帝说:“太医去看过,病的不轻。这病莫非是会传染的?”
    巨剑岳恒低头沉思,被皇帝看见:“你想说什么?”
    岳恒说:“陛下,凉王或许是有别的想法。以凉王的修为,已是百病不生,诸邪不侵……”话说到这里,他已经后悔,这些话会惹来麻烦的。
    皇帝很满意,说:“你现在去凉王府,看一下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