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煜挨了顿爽的。
    好在上个月从树上摔下来受的伤基本都好得差不多了，要不然他还真有点难顶。别看这小老头年纪挺大，真动起手来力气还是挺足的。
    叶泽筠今年七十二了，经历过八年抗战也经历过十年文革。虽说没有亲身上过前线，但也算得上强身健体，精神抖擞，随时为国家号召准备着。他早年和家里闹翻，几乎是孤身一人在那个动荡的年代闯荡，才有如今的身份地位，所以格外珍惜亲情。叶泽筠后代不多，从他这一支出去的也就两个孙子，所以他一直把何芷嫣当做亲孙女一样，宠爱有加。
    隔代亲可不是说着玩的，也就是因为这一点，所以张煜受也就受了，以他的身子骨倒也还顶得住。
    “出完气了没，老头？”
    张煜瞥了一眼，老头这会可能是打累，瘫在沙发上气喘吁吁，皮带也随手丢在茶几上。
    他扭了一下身体，就要起身，叶泽筠眼睛一瞪，胡子都要翘起来了。
    “跪下！我让你起来了吗？”
    张煜脸上笑嘻嘻的，走过来坐到他旁边，掏出烟递到了他嘴边，又给他点上火。
    “别激动啊老头，我还正好有事和你谈来着。”
    “不谈，老子没心情。”叶泽筠抽了口烟，像小孩子闹别扭一样往旁边挪了一下。“看着你就烦。”
    “这个事你还真得先知道一下。”张煜笑了笑，语气认真：“不然我怕你到时候不一定承受得住这个打击。”
    叶泽筠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
    何芷嫣一直到回了教室，脸上依然是红彤彤的，心脏也忍不住的狂跳。她父母开明，所以她从小就很自立，但在叶泽筠面前她更像正常人家的小孩一样，仗着长辈的宠爱撒娇任性。以至于她在父母面前显得尤为成熟，而在叶泽筠面前反而更像个小女孩。
    也因此，像和喜欢的男生接吻这种事情，如果是被父母撞破了，她倒不觉得有什么。但是被叶泽筠撞破，她就有点绷不住了。
    好在现在刚好是下课时间，同学们要么不在座位，要么嬉笑打闹，倒也没人发觉她的异样。她独自在桌子上趴了一会，平复了一下羞愤的心情，抬起头下意识往张煜的座位望去。
    张煜这会自然是不在座位上的，但他那三个同宿舍的兄弟却老老实实坐在座位上，每人眼前一台笔记本，一边敲键盘一边翻本子，还不时的交头接耳几句，然后皱着眉头骂几句。
    何芷嫣心中好奇，她自然清楚这几个哥们平时是什么德性，说他们会认真负责那真是鬼听了都会笑。好奇心驱使之下，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感觉没那么烫了，起身拉开椅子朝他们三个走去。
    “你们说老三这在哪学的啊，这些编程方程我们还没学过吧。”
    “你管那么多呢，照着老三的笔记写就行。”姚若君甩了甩有些酸胀的手，无可奈何地说道。
    “妈的，关键是照着写也不行啊，谁知道跑不跑得动。”
    “老三不是说了吗，不会的地方就留空，打标记，等他优化就行了。”不同于另外两人，风千航倒是显得跃跃欲试，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又不是现在就要运行。”
    林淼听了也不说话，沉默一会才说道：“你们说老三这想法可行不？”
    “我哪知道，不过老三说过的话有没做到过的吗？”
    “我觉得有搞头，”风千航兴奋地说道：“你们不怎么玩可能不知道，三国杀现在火爆了，就连米团网上都有专门的板块。”
    一进入到风千航感兴趣的话题，他就开始滔滔不绝：“不止我们学校，我暑假回家的时候和以前的同学聚会的时候，他们的学校里也大把人在玩。老三要真把它做成游戏，那肯定要火遍大江南北的。”
    “按老三的说法，到时候咱们就是这个游戏的运营负责人了。”
    林淼和姚若君对视一眼，连对最熟悉的风千航都这么说，那这游戏的受欢迎程度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当下两人感觉精神头都好起来了，林淼更是朗声到：“什么负责不负责的，我主要是想为老三的事业出一份力。”
    “老大，你现在的嘴脸可真丑陋。”
    这时候，三人的头顶突然传来一个略显惊愕的声音：“你们说，张煜想在米团网上做游戏？”
    与此同时，校长办公室内。
    “网络游戏？电子毒药？”叶泽筠在一瞬间的惊愕之后，惊呼出声。
    张煜心下一沉，脸上还是笑道：“别那么激动，这只是我的构想，米团网将来是要面向全社会的，总不能只靠着团购业务支撑。”
    这个时代的人对网络游戏的偏见和排斥有多严重，张煜自然清楚，他自己也是亲身经历过的。对于叶泽筠这样传统且老派的教育者来说更是如此。老头的反应显然在张煜预料之中，但他还是想尝试一下，哪怕只是给老头做一下心理铺垫也好。
    毕竟这个事情，对张煜来说是势在必行的。
    “放你的臭狗屁！”果不其然，叶泽筠瞪了他一眼，气不打一处来。“我还不了解你？怕不是现在已经在筹备当中了吧？”
    他对张煜的了解确实相当透彻，和张煜打交道也有半年多了，只要是张煜张口提出来的事情，那就几乎是没有转圜的余地的。那几乎就离实施只差一步之遥了，最起码也是已经在筹备当中。而他每一次都能找到理由让他无法拒绝，只能配合着他去瞎折腾。
    只是叶泽筠显然失算了，哪怕他在心里明确告诉自己，无论如何不能配合张煜把这种荼毒青少年的东西放在学校的创业项目上，但这一次张煜就没有打算用任何理由来说服他。
    张煜讪讪一笑：“不瞒你说，确实已经安排了人在敲代码了。”
    “啪”一声响，叶泽筠的手重重地拍在茶几上，老头气喘如牛，张煜都怕他气急攻心嘎过去。
    “你知道什么是网络游戏吗？”
    “我当然知道，能在网页上玩的游戏，若干年后还能在手机上玩。”张煜靠在沙发背上，掏出那只他用了一年多的手机，“就像这种，在手机上噼里啪啦一顿点。”
    叶泽筠连续说了三声“好”，然后又问道：“那你知道网络游戏被称作‘电子毒药’吗？你知道沾染了这些的学生会变成怎么样吗？”
    “知道，浑浑噩噩，无心求学，甚至欺上瞒下，透支消费都有可能。”
    “即便如此，你还要做？”
    张煜看着眼前老人严肃的神情，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脱口而出：“做，为什么不做？”
    平心而论，张煜是很不喜欢和这些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奶奶叽叽歪歪讲一些大道理的。哪怕叶泽筠相对来说已经足够开明了，但依然很难消除他在某些事物上的偏执看法。因此他不得不强硬一些，无论是沟通上，还是行动上。
    “信息时代的发展，网络游戏是不可避免的。我不做，迟早有人会做，那为什么不能是我来成为行业标杆呢？”迎着老头凝重的目光，张煜也终于认真了起来，不再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电子毒药？别闹了老头，你和我现在手上的烟，是人都知道是有毒的，会上瘾的。”张煜拿着香烟晃了晃：“可是颁发烟草经营权的是谁？是政府，是国家。再看看社会上，抽烟的人多吗？学校里，抽烟的学生多吗？”
    叶泽筠面色阴沉：“你这是强词夺理，游戏影响更多的是青少年，他们还有大好的时间提升自己。”
    “别逗我笑，老头。”张煜毫不客气地打断他：“你我都知道，提升自己靠的永远不是外部环境。”
    “但他们总会被外部环境影响。”
    “那就说明他们没有自我提升的毅力，与外部环境有什么关系？”张煜强硬道：“但说我要做的这款游戏，即便我不放上米团网，学校里也有八成的学生没事在宿舍里玩，甚至成群结队的玩。你看咱们学校的成绩有明显下滑吗？”
    叶泽筠沉默不语，张煜索性叼着烟站了起来，烟灰飘得到处都是。
    “已经二十一世纪了，老头。时代的发展很快的，年轻人的心态也没你说的那么容易受影响。如果你不信，大可以静待这个行业的发展。”
    叶泽筠嗤笑一声，显然已经想到张煜和他说这些的目的。“你既然已经决定好，还要和我说干什么呢？”
    “上线初期肯定会有各种声音的，我倒是无所谓，反正被人骂习惯了。”张煜耸耸肩，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提前和你透个气，毕竟米团网是挂靠在学校下的，免得到时候你反应不过来。”
    “亏你还记得米团网属于学校创业项目，这么说你还是坚持要做网络游戏业务了？”
    “势在必行。”
    叶泽筠按了按额头，高强度的对峙和思考似乎让这位老人有些疲惫。良久，他幽幽开口。
    “既然如此，我会吩咐顾老对米团网这个创业项目进行作废处理。你可以继续经营你的网站和业务，但不能在华理工范围内运营。”
    叶泽筠看着张煜，一字一顿地道：“我不能让华理工的学生受网络游戏的荼毒。”
    两人陷入沉默，自顾自地抽着烟。良久，张煜无奈地叹了口气，作势要出门，叶泽筠只是呆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走到老人前方时，张煜把自己的手机画面举到叶泽筠面前，里面是一张公司注册信息的照片。
    从照片上可以清晰地看到，公司就以“米团”命名，法人代表是张煜，授权代表则是张煜和余子瑶。
    张煜无奈的声音在叶泽筠耳朵里响起：
    “老头，我敬重你，也敬重和你一样的老一辈教育者，但我也有我自己的目标。还有两年半我就要毕业了，我答应帮你解决特困生的问题就一定帮你解决。等我毕业了，米团网的招牌我肯定是要带走的，但是团购业务我会留下，就当我给华理工做的贡献吧。”
    说完，他面无表情打开校长室的门，昂首走了出去。
    屋里的叶泽筠苦笑着摇摇头，想到他最后说的那句“给华理工做贡献”，心里又有些暖。
    正在摇摆不定时，那张让人恨得牙痒痒的脸又突然从门口探了出来。
    “忘了说了，何芷嫣我也会带走，我们两情相悦，你从中作怪也没用。”
    “你他娘的，给我滚！”咣啷一声，还好张煜闪得快，不然那个实木的烟灰缸绝对正中脑门。
    叶泽筠显然被气得不轻，坐在沙发上越想越气，终于忍不住掏出了电话。
    “喂，顾老啊，我是老叶……”
    刚打完招呼，一个声音就打断了他的话，他扭头望去，何芷嫣俏丽的身影正站在门口，看着地上的烟灰缸和满地的烟头一头雾水。
    “爷爷，你们打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