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凡三这些乡下学生属于寄宿生，每周五下午比平时少上一节课，让学生放学回家洗澡，换衣服，带米带菜。
    陆晓敏这些住在街上的学生，每天晚上下自习后回自己家里住，第二天早上再来学校上早读。
    因此，除了上课，晚自习做作业，两人课外接触不多。
    1985年春节后，街上流氓滋事，调戏妇女，吓得三年级女生不敢夜里回家。
    于是，班主任就把街上女生与班上住宿的男生编组，晚自习后，指定每个女生由3个男生陪伴回家。
    凡三自然是陆晓敏晚上回家的“护花使者”，就这样，一直护送到五一劳动节，街上滋事的流氓被抓住。
    原来，是街头补鞋，外号熊二的老光棍，夜里出来骚扰妇女。
    五一劳动节，三年级难得放半天假。
    那天，凡三应陆晓敏要求，骑车带着她，沿着灌河走了一段。然后，两人兴之所至，骑车上了观音山。
    两小无猜，进到庙里，见到菩萨就双双跪拜，惹得其他香客看得瞠目结舌。
    “哇塞！现在的学生谈恋爱都这么早吗？这么小，就一起到观音面前许愿来了！”
    下山路上，凡三好奇，问出心中对陆晓敏转学的疑问。
    原来，陆晓敏与哥哥虽然是在老家长大，但户口却在父母插队的雩娄。
    陆晓敏哥哥参军，转业时直接回了姑苏；由于户口所限，升高中时，她从吴中前来雩娄插班。
    她说，家里正在帮她转户口，估计等她上高一后，就可以转回吴中老家了。
    陆晓敏自然也问了凡家一些情况，还旁敲侧击，询问了凡三在家里有没有定亲。
    那时候，农村时兴娃娃亲，好多初中生，家里都给定了对象。
    两人下山后，顺路来到凡家吃晚饭。
    看到这个长得像花一样的小姑娘，刘月英眉开眼笑，给两人做了香喷喷的鸡蛋青菜面。
    凡文车常去街上，倒是认识陆晓敏父母亲陆远遥，母亲陶冶，知道他们是插队知青，在街上食品公司上班。
    回到街上，已是晚上10点。正在家里等得焦急的陶妈妈，看到两人一起回来，原来是私下上了观音山，不由一顿臭骂，吓得凡三这小子抱头鼠窜。
    中考前报志愿，陆晓敏报了雩娄高中，凡三自然也将其选为第一志愿。
    然而，班主任黄新宇三番五次到家里做工作，动员凡三报中师，说是可以更早端上铁饭碗。
    凡文车老两口被打动，勒令儿子第一志愿报了光州师范。
    凡三只有屈从，但他心里清楚，不能上高中，就没有希望考大学，更别想走出雩娄。
    这次报考，让凡三对黄新宇有了成见，觉得他为了自身名誉，毁了自己的前途，因此，他一直对这个班主任不咸不淡。
    后来，因为与吴家联姻，两人更是多了一层隔阂。
    陆晓敏的父母，眼界显然比黄新宇等人高。
    听说凡三第一志愿报考了光州师范后，陆晓敏妈妈陶冶不由冷笑一声：“乡下人，见识短，一个小师范就被迷得团团转，有什么出息！”
    初中毕业，凡三去了光州师范，范晓敏上了雩娄高中。
    两地分离后，凡三才意识到，范晓敏好像对他有些意思。
    当时，他心心念念的是同样住在食品公司的张莉，因此，没有太在意这个同桌的想法。
    到光州师范不久，凡三收到陆晓敏从雩娄高中发的一封信，约他寒假到老街见面。凡三回信答应，说好了不见不散。
    寒假期间，凡三上街去找陆晓敏，才知道这小妞已转学回了姑苏，她父母也退休回了老家，两人从此失去联系。
    师范刚毕业那年，一开始，凡三被分配到回龙乡下一所小学。
    得知消息后，他感觉前途无望，想到远在姑苏的陆晓敏，这小子还真产生了坐车去吴中的冲动。
    可是，到了黄新宇那里一打听，才知道陆晓敏考上了姑苏大学，他自惭形秽，就压下了这个念头。
    陆晓敏考上大学后，在给黄新宇的信中，请他转告凡三，让他有时间去姑苏一趟，那边正大力吸引外资与台商，发展机会肯定比雩娄多。
    可惜的是，黄新宇自作主张，觉得刚毕业的凡三，不值得去冒那个险，就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凡三。
    而久等不到凡三回音的陆晓敏，也慢慢放弃对凡三的希望。
    20年，弹指一挥间。
    陆家留给他唯一的印象是：老家是吴中甪直镇。这个地名很奇怪，所以凡三印象很深。
    这期间，凡三只是偶尔从黄新宇等人口中得知，陆晓敏毕业后又读了本校研究生，拿到学位后，去了姑苏一家外企上班，收入很高。
    这次来姑苏，凡三准备有空去甪直看看。
    世事沧桑，他不指望能偶遇昔日的同窗，只是既然过来了，总得过去看看这个一直藏在内心深处的地方，也算了却一个心愿。
    凡三慢慢品着啤酒，回忆往事。
    这时，店里的客人多起来了，几乎已没有空位。
    凡三对面的座位空着，自然引起新来客人的关注，不时有人往这边探视。
    就在不少人犹豫，是否开口问座时，一位穿着一身米色风衣，烫着小波浪的女子，落落大方地走了过去：“先生，这边有人么？”
    凡三回过头来 ，顺口说了一句：“没有。”
    不过，刚说完，他就怔住了：说曹操，曹操就到。这世上，不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吧？
    原来，对面这位女士，活脱脱就是20年前陆晓敏的时尚版。
    这位女生也愣住了，几乎是脱口而出：“三子？”
    这一声，让凡三立即确认了对方的身份，不由站起来：“小敏？”
    两人不约而同地伸手相握，分别20年的老同学，竟然在上千里外的姑苏郭巷，以这种意想不到的形式相遇。
    陆晓敏一如既往地干净利落，白底蓝碎花衬衫，衬托着眉清目秀的瓜子脸，愈发显得白润。
    这张略施淡妆的俏脸，似乎比20年前还要漂亮，那时候陆晓敏只是清汤挂面。
    凡三的变化，在陆晓敏眼里那就大了去了，除了一个大致的轮廓，与20年前几乎已完全变了一个人。
    目前，凡三的洒脱、干练、沉稳，俨然只有那些上位者才有。
    “三子，听说你这些年发达啦，这是来姑苏旅游？”陆晓敏有些调侃地问道。
    去年，父母回了一趟雩娄，从熟人那里，大致得知了凡三这些年的经历。
    对于那个思维独特的同桌出人头地，陆敏一直坚信不疑。
    只是他20年来学业之曲折，婚姻之坎坷，经历之复杂，远远超出一帆风顺的她的想象。
    “哪里发达啦，你别听别人瞎说。这次到这边出差，顺便来这里尝尝老家菜。”
    凡三谦逊地说道，然后让陆晓敏再点几个自己喜欢吃的菜，晚上他请客。
    陆晓敏也不客气，点了个老鸭汤，要了个豌豆苗，又要了几个菜盒子。
    “你喝红酒还是啤酒？”凡三又问。
    “就贝克啤酒吧，喝着爽利。”陆晓敏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