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冯爱民送到家，已经七点多了。路上行人脚步匆匆，都奔着家的方向。
前一段时间瞎忙乎，陆川险些忽略了一个人。
前世，这个人是他的左膀右臂，而今他就在省城，这让陆川心中禁不住兴奋起来。
车子穿过一条稍微宽点的胡同，再往里只能下车步行。
陆川依着记忆里的地址，摸黑寻着并不十分明显的门牌，一点点往前走。
胡同很窄，右边靠房墙根是条自发挖掘的流水沟，靠左边都是家家户户的入户门。一家挨着一家。
灯光从这些房子的窗口透出来，却看不清脚下的路。
走到一个木质的栅栏门外，陆川停下脚步。
如果他没记错，应该就是这家。
没等他敲门喊人，里边就“哐当”一声，一个白色的铝制蒸锅从屋里飞出来，砸在院子里的一小摞砖头上，瘪了一块。
有个男人跟着锅跑出来，飞快捡起来，看着瘪下去的地方，双手里外按了好几次，到底没能恢复原状。
“陈辉！我告诉你，这样的日子没法过了！你要是明天还拿不回工资，咱就离婚！”
叫陈辉的男人，一手拎着锅，就着砖头坐了下来，低头沉默不语，任屋里的声音继续：“你说你一个坐办公室的，连人家干活的工人都比不过，还有脸跟我这儿说什么要孩子！”
“好孩子你给喝西北风啊？别做梦了，找了你，我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
声音还在继续。
陆川站在门口没动。
这么尴尬的时候他实在不宜现身。
不知道多久，可能屋里的女人喊累了，声音才渐渐少了。
陈辉仍保持原来的姿势，一直没动。
陆川拍了拍门，陈辉似没听到，等他刚抬手，就看见陈辉直接朝门口走过来。
“请问……”
“你是？”
原来陈辉不是来开门的，陆川装作刚过来的样子，“请问你 ，这是陈辉家么？”
陈辉警惕地打量陆川，“你找陈辉做什么？”
“我找他有很重要的事。”
“我就是。”
“那能找个地方谈谈么？”
陈辉以为陆川会要求进去，听他说找个地方，到嘴边的拒绝之词顿时打住了，“行。”
陆川也没矫情，找什么小吃部，直接带陈辉上车。
“你好，我是陆川，你就是陈辉吧。”
陈辉以为，陆川说的找个地方，也就是去胡同口说两句，没想到坐在车里唠。
这个年代路上的汽车还算稀罕物件，每天能看见车来车往都算见识多的，更别提个人有车，还是属于奢侈型的小轿车。
当然陆川也不会说，这车是借李大公子的。
“你认识我？”陈辉百分之百确定自己不认识陆川。
陆川笑笑。
眼前的陈辉跟前世一样，不苟言笑，眼神犀利。
“你确实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认识很久了。”
陈辉盯着陆川，等着他的下文。
“我今天来确实有个事儿，我说你听，听完先别急着拒绝，考虑好了再给我答案。”
“你先说说看。”
陆川看了他一眼，双手搭在方向盘上，“其实，我是请你去我那工作的。”
“请我？去工作？”
陈辉怎么也想不到陆川说的是这个，一时没反应过来。
陆川呵呵一笑，“没错，就是去我那工作。”
陈辉仍不可置信地盯着陆川，看了半天，才闷闷地说：“不好意思，我有工作。”
“你那工作是挺悠闲，喝喝水，看看报，啥事儿没有，可工资不够花有啥用？”
陈辉听完，扭头望向漆黑的外边，不吱声。
“我请你去是帮我管理的，虽说现在还只是有三家小店面，不过用不了多长时间，规模就将逐渐扩大。”
“工资我每个月给你八十块钱，另外还有奖金和补助，你要是愿意，马上就可以上班。”
听到“八十块钱”，陈辉的倏然转头，一瞬不瞬地盯住陆川，“您是做什么行业的？”
这是感兴趣了。
陆川淡然笑道：“目前属于餐饮，不久还会涉及服装等行业。”
“我的单位是机械制造厂， 跟你的餐饮行业八竿子打不着。”
“管理是想通的，而且我相信这 对你来说完全不是问题。”
陈辉重新以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陆川。
同样，陆川也看着眼前这个还不到三十岁，却显露出比同龄人成熟稳重 的搭档，眼中露出愉悦的光。
前一世，他遇到陈辉比现在晚，那时陈辉已经显露出自己超然的管理能力，他正经费了番功夫才成将其收归麾下。
“我自己都不确定的事情，你怎么这么肯定？”
陈辉开口，陆川直接说道：“你大学学的就是管理，我可不相信一个没有能力的人能以全优的成绩毕业。”
也是阴差阳错，若不是为了追求现在的媳妇，他绝对有更好的机会发挥自己的能力。
说到这个陈辉再次陷入沉默。
现在的媳妇已经不是当年他放弃一切追求的单纯小姑娘，生活将她已经磋磨成现实的女人。
“其实，她原来不是这个样子。是我没能力……”
“这跟你没关系，有的人并不一定适合共同生活。”
陆川没有拆人家庭之意，但他也要点醒陈辉。在失意时，最能看清一个人的真实面目。
“你说的都是真的？”
陈辉问了句，俨然他动心了。
这个年代，铁饭碗、大锅饭那是令人羡慕的。从一个旱涝保收的单位辞职还是需要很大的决心和勇气的。
陆川点点头，也不急于一时。
“这样，你回去考虑一下，要是同意的话，给我打电话，或者等我明晚过来再跟我说。”
陆川可不相信，这么大的事陈辉不跟媳妇说。
而一旦说了，他那个媳妇肯定免不了又是一顿作。
但不管怎么说，陈辉这个人他是要定了。
陈辉下车，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时候，陆川说了句，“谁离开谁也不是世界末日，没啥大不了的。”
陈辉身子一震，没说话，也没回头。
“我等你的好消息。”说完，陆川发动汽车，顺着胡同，倒车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