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紫玉牵出霍家人 锦水刻下生死盟(下)
作者:弦月守   绛苏念:终忆绝城系列之一最新章节     
    这日,桀风所赠紫玉珠之挂绳有些不稳,清漪便至城中玉器铺中,欲寻一根新绳换了它。
    到得玉器铺,与铺中当值之人相看,是否有合适的挂绳配之。
    当值的伙计自去找寻,旁边却过来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对清漪施礼道:“姑娘,您的紫玉可否借我一观?”
    清漪便予她。
    妇人拿在手中细看一回,笑道:“果然不差。”
    清漪不明何意。
    “此紫玉出产西域,中原甚少见到,姑娘如何得之?”那妇人道。
    “是一位朋友所赠。”清漪道。
    听了妇人此话,心下留意,问道:“不知您在何处见过?”
    “那年我相公远赴西域,偶然得了两颗,不过倒不似姑娘这颗,只得小指大小。”那妇人道,“因见他甚是喜爱,我便与他缝制了一双新鞋,将这紫玉左右各缀一颗。他甚是欢喜,几乎每日穿着。”
    “如今亦是穿着吗?”清漪又问道。
    “也是奇怪,他一次出门数日,待回来时,右脚的一颗紫玉不知掉落何处。”妇人道,“因这紫玉难得,至今未能配成,是以已然不穿了。今见姑娘执此玉,是以借来一观。若姑娘有出处,还望告知。”
    “此为朋友所赠,何处可得,须去询问朋友方知。不知您府上是何处,若得信时,可报与您知晓。”清漪道。
    “我相公乃震远镖局霍云剑。”妇人道。
    “多谢相告,若有信时,必登门相告。”清漪道。
    霍夫人道过谢,这边伙计已寻来挂绳来,清漪自拿了,回转居所。
    是夜三更已过,清漪悄悄来至震远镖局,细细找寻,果然找到一双制作精致的缎面鞋,左脚紫玉正与当日柳默所执之物一般无二,右脚上并无此物。
    探查明白,仍悄悄退出。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遍寻无获,却是这霍云剑!
    只是他与柳聚有何冤仇,要行此不义?
    但当日柳默曾说起兄长情状,剑未出鞘,仆地而亡,这霍云剑功夫可真有这番了得?
    柳默之事是否亦是他所为?
    如今还不得而知。
    次日三更过后,清漪黑衣蒙面,悄然来至震远镖局。
    于兵器架上抽取一把利剑,至霍云剑房中,一剑刺下。
    那霍云剑常年做的镖局营生,夜间总是警醒着,清漪进来时,亦故意做些脚步之声。
    因此一剑未中,那霍云剑自枕边抽出随身佩剑迎上来。
    清漪跳至屋外,两人于园中拉开阵势。
    “你是何人?”霍云剑道。
    清漪并不答话,挺剑直刺,霍云剑挥剑迎上。
    霍云剑不愧多年走镖,剑术固然上乘,应对更是从容。
    清漪剑术并不甚精湛,亦未展开剑阵,全赖身形变化,一试深浅。
    数次来回,清漪已知这霍云剑在剑术上颇有修为,只是以柳聚之快,当不至于一招未出便身死剑下,看来只怕并非霍云剑一人所为。
    柳默之事则无从追究起。
    既已知晓,清漪不再恋战,几招虚式,跳出一丈开外,越墙而出。
    那霍云剑并不追赶。
    清漪自回。
    柳默这几日仍然被拘束军中,仍是每日晨间来匆匆一见。
    清漪亦每日在居所等候他来。
    即见面时,耳鬓厮磨,柔情无限。
    这日来时,清漪已在院子里备下些桂花糕,盛好热茶。
    两人相坐对饮。
    清漪踌躇问道:“你兄长生前,可有与人结仇吗?”
    柳默抬眼看她,奇道:“为何问起这个?”
    清漪喝了一口茶水,淡淡道:“想那些人几次针对你,又不知头绪,不知是否与令兄有关。”
    柳默思忖一回,道:“兄长生性豁达,广交江湖人士,虽待人颇诚恳,只是这其中也难说是否有小人睚眦记恨。”
    清漪见他无甚头绪,也便不再多问,只嘱咐他万事小心。
    清漪晨间将花草交予喜牛,整理完毕,白日便多去那震远镖局看那霍云剑都与什么人来往。
    霍云剑既是开的镖局,来往之人身份甚杂,上至达官贵胄,下至江湖走卒,跟了半月,并无头绪。
    如今仍然只是每日去暗暗探他。
    柳默被拘束了一月有余,每日里倒也勤恳。
    柳权见他并无染上恶习,于自己所授之事亦是事事勤勉,便也放下心来。
    让他仍照常回官中值守,有事时再来军中。
    清漪虽每日探那霍云剑,黄昏或晚间倒也勤于打理,是以各式花草长势颇喜人,每日里多有些薄利,略能应付日常所需,也便安于此道。
    那株三生草倒活了下来,这几日皆是碧绿青翠。
    柳默既不必再被拘束,官中并无甚大事,午间便出得城来,至清漪居所探望。
    到得清漪居所,却见门窗紧闭,并无清漪人影,便在院中等候。
    不想等候多时,天色已近黄昏,仍然不见她回转。
    心下慌乱,出得院门,翻身上马,要往城中去寻,心中只怕她又不辞而别。
    方走得几步,见远处清漪正往这边走来,忙紧赶上去。
    清漪今日跟着那霍云剑,亦是无甚收获,见天色不早,便自行回转。
    远远看见柳默骑马自居所方向来,也便迎上前去。
    到得近前,柳默翻身下得马来,直望着清漪,也不知是喜是悲,突然上前将她紧紧拥住,哑声道:“我以为你又走了。”
    闻得此言,清漪方明了他方才眼中急痛之意,心中低叹,亦伸出双手轻轻环住他。
    二人来到锦水边。
    暑气虽未尽,然而黄昏时分,风起时已透着丝丝凉意。
    残阳如血,天边晚云遍染霞光。
    静静的水流亦泛着无限粼粼波光。
    想去年此时,自己还在四处找寻他的踪影,此时此刻,他就近在身旁,清漪不禁感慨万千。
    柳默自袖中取出玉笛,一时笛声悠扬,无尽缠绵之意。
    一曲终了,清漪道:“这是何曲?怎地未曾听你吹过?”
    “此曲名《长相思》,我昨日填的,可好吗?”柳默道。
    “极好。”清漪点头,轻声道。
    柳默忽然深深地看着她,缓声道:“清漪,你、可愿嫁我吗?”
    清漪不想他此时突然有此一问,真是如雷贯耳、深吸了一口气,一时怔在那里。
    柳默只直直地望着她,不知她此时会如何作答。
    与其这样每日担心她是否还在那里等着自己,不如让她永远也走不了,岂不是好?
    这些日子以来,她对自己固然亦是柔情万种,只是,柳默心中仍然隐隐感到不安,害怕她随时会消失不见。
    仿佛经过了一千年,甚至更久的时间,方见清漪微微点了点头。
    柳默叹息一声,将清漪揽过,将下颚轻轻抵住她头顶乌发,哑声道:“我们今生一处,来生仍在一处,可好?”
    他只喃喃说出自己心中隐藏得太久太久的话,并不指望着得到同样的回答,只希望她能明了自己的心意便好。
    她只需轻轻点一下头,不管她是否真心,有几分真心,都不重要。
    清漪却道:“不好。”
    柳默心下一颤,身体有些僵硬。
    清漪抬起头来,直望着他,眼中泪光闪烁,缓声道:“今生太短,来世如烟,我要你——永生永世,再也不要忘了我。”
    此话言罢,大颗的泪珠如珍珠滚落,一发不可收拾。
    柳默闻得此言,心中大震。
    他不料她竟出此言。
    他只觉得不敢相信。
    难道她真的已经完全忘却了那个人吗?
    然而,他立刻在心里对自己用力地摇了摇头,没关系,就算她此时并非是真正对着自己说下这般话语,也没有关系,只要她愿意留下来,与自己同在一处,便再好没有了。
    思及此,只将她紧紧拥住,眼含泪光,哽咽道:“好,永生永世,永不相忘。”
    一弯新月悄悄升起,银白的月光洒在山间水上,天地间所有一切都静寂无声。
    两人相拥良久,柳默轻声道:“明日我便去禀明父亲。”
    清漪离开他,走到河边,缓声道:“先别去。”
    “为何?”柳默道。
    清漪回头看着他,道:“柳家世代为官,如今你父亲高居大将军之职,只有世家女子方为你之良配。”
    “我并不在意这些。”柳默道。
    清漪沉默片刻,终于问道:“你可有订过亲事?”
    柳默听得此话,陡然忆起,九岁那年,父亲曾与那唐家结过姻亲,千里送过聘礼,两相说妥。只是如今那唐家尚在边塞,多年未通音信,是以已然忘记了这件事。
    今日清漪有此一问,方才忆起。
    柳默思忖一回,道:“有是有过,”上前轻轻握住清漪双手,柔声道:“你不必忧心。我既有了你,再不会另娶他人。”
    清漪只怕他如此,道:“你的心意,我已尽知,只是……”顿了一下,又道:“你如今贸然去说,其事必不能谐,反而徒生事端,只怕你我二人连见面也不便了。”
    如今且不便劝他,若那唐家之女果真是那人,再慢慢劝他不迟。
    “总要试一试才知道,我心意既决,定会做到。”柳默道。
    清漪走上前去,轻轻握住他的手,柔声道:“并非要你不为,只是,需要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又道:“如今,我们且平平静静、快快乐乐地在一起,岂不是好?”
    柳默不知她究竟何意,但想她方才之言,并非有虚。
    如今虽不知她究竟作何打算,然而她执意如此,总有她自己的理由,以后再慢慢劝她也好。
    何况父亲那边,确实需要好好筹划筹划。是以也不再多言,只道:“若你觉得好,我便无不好。”
    清漪见他不再坚持,暂时放下心来,绽开了笑容。
    不知那妇人此生是否转生为人,又是否真要这柳默还她前世之恩。
    若她此生并非为人,自然是好,若她果真为人,不知命运又将如何安排。
    如今清漪亦并不知后事如何,只能等待那个结果。
    即便柳默与她命中有定,清漪也已做好打算,只要留在他身边就好,名分地位,皆无所求。
    如今只担心这柳默,他如此情深,自己自然欣慰,只是,还是不要情深的好。
    如此想来,清漪也觉自己无端。
    忽然想起方才自己所言,甚是后悔,不该作如是说。
    事已至此,已无他法,如今且不去想它罢了。
    二更已过,柳默将清漪送回居所,在院门前,依依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