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书院离得不远,就在靠近春明门边上的道正坊。
一老一少两个人就这样边聊边走,不多时就已经来到了正德书院的门前。
此时外面只有两名书童模样的小孩在打扫卫生,这些孩子都是周围人家的子弟。
寻常情况下,他们当然很难有机会进入这样的地方读书。
但徐学士是个希望教育可以普及普罗大众的人,他跟一千多年前的孔夫子还挺像的。
或许他的偶像正是这位孔圣人吧。
总之,徐学士对这些百姓说,可以让他们的孩子来书院读书,条件只需要打扫卫生即可。
但也有个前提,就是得守规矩,不能胡闹。
所以这两个也就净觉这么大年纪的孩子才有机会出现在这里。
在一个书童进去通报的时候,崔知温说:“你家那个小弟大概也跟他们这个年纪吧,要不要把他送来读书?我可以帮你疏通一下关系。”
陆巡赶忙回绝,“可别,我那师弟自由散漫惯了,他可不太适合来这样的地方。你若是不想让正德书院的藏书楼被一把大火焚毁,就莫要再提这件事情。”
崔知温赶忙闭嘴,他当然不敢如此,否则他的老哥哥非要把他扒皮抽筋了不可。
片刻之后,那小童去而复返,说:“夫子说了,请大人移步亚圣堂,这边请。”
崔知温说了声好,便随着小童往书院里面走。
来到书院内部,陆巡方才感觉到这地方的书卷气息着实有些浓郁了。
很大程度上可以说,跟他上大学时候的情况差不多。
随处可见的一身儒雅装扮的学子在那里捧着经书读着古文,自得其乐的样子仿佛这里就是世外桃源似的。
难怪那首诗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呢。
想想也是,这些人好像也没什么娱乐方式,除了看书,还是看书,也找不到别的兴趣爱好了吧。
不过也有例外,无论多么上档次的学府,总会有个别的学生干着与大部分人不太一样的事情。
陆巡就看到有那么一小撮的学生在那里交头接耳,不知道在聊着什么。
他隐约听到的词汇是:玄天观,杀人,信仰,古怪。
来到亚圣堂,那位徐学士并没有出现,小童说老师可能得稍晚一会儿才得空来见大人,请大人自行在堂中休息。
崔知温看着小童离开,赞叹道:“不愧是徐博文调教出来的学生,年纪轻轻就已经气度不凡,这若是假以时日,恐怕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少来了,人家都不在这里了,你还拍什么马屁。”陆巡十分不解风情地扰乱了崔知温的情绪。
崔知温怒道:“你这叫什么话,我归为三品大员,我需要拍马屁吗?我需要奉承谁吗?”
陆巡说:“不需要,你需要的是治疗一下嘴硬的毛病。”
……
“相比于那两个小孩儿,在书院门口的那几个行脚的客商你有留意过吗?”
崔知温的反应显然是说没有,不知道啊。
陆巡说:“他们明显就不是客商,应该是有修为在身的高手,并且他们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书院这边,尤其是当我们在门口的时候,他们一直在审视我们。”
“那又如何?”
“这书院里面有不得了的人物。”
“徐博文的确是个不得了的人物。”
“你看你,又在拍马屁。”
崔知温以为经过女儿的事,或许能和陆巡和平相处呢。
结果没想到是他想多了。
两个人还是不对付。
主要原因是因为陆巡嘴臭。
次要原因是因为自己大度,不跟他计较,反而助长了他的嚣张气焰。
说起来,自己这段时间的脾气真是缓和了不少。
说起来,自己也好久没来书院了,也不知道他认识的那些学子是否还在书院学习。
他这样想着想着,就看到几个学生从院外竹林经过,从亚圣堂前的石板路穿行而过。
那几个学生也注意到了崔知温和秦然,他们一个老气横秋,一个土里土气,怎么看也不像是可以呆在这里的人。
为首的年轻公子便上来询问道:“你等是何人?为何在此?”
书院向来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聚集的地方,这里虽说是教书育人,但显然这些高贵的年轻人也有着一套自己的行为准则。
他们不欢迎外来者,更加厌恶身份低贱的外来者。
所以当看到陆巡的那一刻,他们已然看出他并不属于这里。
崔知温觉得自己跟这些小年轻搭话有失风范,随即便看向旁边发呆的陆巡。
而陆巡正在思考玄天观的案子以及孙思甜的案子,压根就没有注意到这几个人就近在眼前。
直到那年轻公子推了他脑门一下,他才回过神来,可身体就这么不由自主地倒下去了。
毫无防备的他,直接摔在了地上,跟个被翻过来的乌龟似的,在地上愣了许久。
崔知温还想提醒他一下,结果还没开口,就看到陆巡倒下去了。
心想这小子大概又走神了,急忙上去要把他拉起来。
那公子哥等人却是哈哈大笑,“这是哪来的痴汉,莫不是想姑娘想的入了神?”
“我看啊,他应该是想家里的老娘,想吃老娘的乳汁才对吧。”
哈哈哈哈,几人说着又是一阵哄笑。
陆巡笑了笑,也懒得搭理他们,便搬了把凳子坐到一边。
他来是为了找有关张角记载的古籍的,不是跟这群公子哥叫板的,而且对他来说,这帮小孩跟自己上学时候遇到的地痞流氓没什么区别。
何必要招惹他们呢。
结果没想到陆巡的冷漠反而让几人更加肆无忌惮,他们估计是以为陆巡怕他们了。
而且看陆巡的年纪,不出意外的话,是这个老人的孩子。
这老人看着倒是一副雍容华贵的模样,估计也是个有点积蓄的人。
老人托了点关系,送了点钱送自己家的白痴傻儿子来学院上学也不是稀罕事了。
上一次来的那个傻帽正是被这兄弟四人给撵走的。
没想到这就又来了一个。
“老头儿,就这种懦弱无为的儿子,你还不如让他去地里耕田,干嘛非得吃读书人这碗饭呢?这不是难为他吗?”
另一个略微胖一点的书生对崔知温说道。
其实也不怪他们看走了眼,主要是崔知温这人平时就喜欢低调,也不怎么知道保养。
好不容易打扮一下,反而有点像暴发户似的感觉。
衣着与他的容貌极为不相称。
以前他出门还知道带几个随从。
这次因为是来书院这样的地方,他觉得带着几个武夫对书院不利,怕给书院沾染上什么杀伐之气,所以也就没带任何随从,轻车简从的就来了。
这年头,等闲是个官员的,出门也都知道带几个人,就跟现在的明显一样,身后跟一群助理似的。
所以突然有一个什么也没带的,乍一看给人的感觉反而不像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崔知温就是给他们了这样的感觉。
“不是,你们误会了,我们并非父子。”
崔知温觉得就算是自己想要认陆巡当干儿子,这小子也未必会答应。
他估计会说什么我看不上你这种伤人的话吧。
“懂了,在外面偷情生下来的野种吧?不好意思承认?没关系,我们看得出来。”
“不好说,我看这老头也不像是什么有能力的人,估计是小妾跟别人偷情生下来的孽畜吧,这就是找个借口把他赶出来的。”
“有道理啊。”
几人嬉笑了一阵,却发现老头儿也就罢了,那年轻人完全就像是没听到他们说话似的坐在那里。
这多少有点伤人了。
得好好教训教训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