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万财这下终于明白了前两天局长问他那句话的含义是什么。
    “局长，刚才你当着武学义和刘介中俩人的面毙了王庆山，如果基多夫司令官他们不来，或者说他们来得晚一点，你说，武学义、刘介中他们真的敢对咱们动手吗？”
    “我瞅他俩眼神，武学义的没看出来，刘介中挺像。”
    邵万财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中国人有个习惯，就算是生死仇人，只要是未撕破脸，便不会当面打起来，哪怕背后相互捅刀子，在人前还会装得像兄弟姐妹一般好得不能再好，聪明人把这种表里不如一的言行称作城府，城府是秉性。”
    “今晚咱们本不想惊动人，可是，也避免不了发生意外，既然武学义、刘介中来了，就按来的打法打！哼，当着他们面杀人又能怎样？当时我赌的就是他们那份安家立命的所谓城府！”
    张晓东笑了。
    刘介中扣动扳机被他看到了，他赌这小子最关键的时候会熊。
    结果，他赌赢了！
    刘介中与武学义，就算有杀心，也绝不敢在这个时候把他杀了。
    再说，他自信，刚才刘介中根本就杀不了他。
    基多夫来得巧，不是救了自己，准确说，是救了刘介中一条命！
    “局长，你说的是这个理儿，但，还是挺危险的。”
    邵万财点头。
    现在看，当初局长被人称为“疯子”，不冤！
    “我专治各种不服！”
    “哼，宵小之辈，安敢与日月争辉？！”
    “他们啊，只能背地里偷偷摸摸地下个黑手！话又说回来，今晚就算要动手，他们行吗？他们敢吗？他们担心，事后三江人民自治军会不答应！整个八路军会不答应！这才是我今晚直接毙了王庆山的根本依仗。”
    张晓东拍了下邵万财肩膀。
    “是啊，局长，三江人民自治军和党才是咱们最大的靠山！”
    邵万财这下听明白了，很是振奋。
    此一战，大获全胜！
    在回去路上邵万财一直在笑，不仅是他，包括大钢那些手枪队队员个个脸上都洋溢着笑，笑容发自内心深处，彻底、真实。
    路上，大家把“杀汉奸你习惯用枪还是刀”这句话当做了经典之语，一个人刚学说了一遍，一群人马上跟着应和一遍，不一会儿又有人提起，此起彼伏。
    回到队部张晓东要大钢去准备一下。
    端着大茶缸的邵万财差点被没下咽的水噎着——
    张晓东一会儿要带着他和大钢去祭奠姜洪飞！
    “邵哥，大半夜又怎么了？明天开职工大会又如何？恰恰相反，这时候我们更应该去祭奠姜哥，否则，我啊，睡不着觉！对不起这夜色！更对不起姜哥！”
    张晓东长长叹了口气。
    “局长，这事我亲自去安排！”
    邵万财眼睛潮湿放下茶缸抬脚向外走去。
    走出房门向前走了两步他逐渐放慢了脚步，心绪起伏，此刻，夜色深邃辽阔，气温比白日冷了很多，以他的经验知道，不远处一定有地方在下雪。
    “又在下雪吗？”
    他深吸口寒气仰头远望。
    他以最快速度挑选了八名精干队员和找来了一辆马车。
    “哒哒哒！”
    张晓东带着众人向城外走去。
    趁着月色，几十分钟后一行人来到了目的地。
    姜洪飞被邵万财埋葬在了北山，距离城里并不太远。
    北山海拔大约有二百多米，虽不雄伟，却也十分厚壮，其身与小兴安岭相连，蜿蜒起伏，山体靠近鹤岗县城这一侧，前方二公里远的地方有条小河流过，其名为鹤立河。
    姜洪飞被埋葬在北山高一百七、八十米处，山顶向阳，一大片柞树树林中有两个白色的土包，一个土包埋着他，另个土包埋着大钢的衣服、鞋帽。
    杂草、树木，连绵不断的山体，星月下，万分萧寥。
    “姜哥，让你久等了。”
    “我和邵哥来看你和大钢来了。”
    张晓东、邵万财摆上供品、点上香烛，大钢等人把王庆山的尸首弄了过来，原计划是想让其跪倒赎罪，因其尸首早已僵硬，没办法达到预期，最后只能让王庆山脸朝下趴在姜洪飞的坟前。
    张晓东蹲着点燃黄纸。
    “洪飞啊，大钢，你俩在天上都看到了吧，今晚，张局长带领我们把鹤岗国民党党部给端了！把害你们的国民党党部书记王庆山直接给毙了！”
    “你俩的仇，局长带着我们给报了，安息吧。”
    邵万财眼泪横流。
    “姜哥，你天上有灵，还能记起我说过的来到鹤岗以后要杀人的事吧？毙个王庆山不算啥，我向你们保证，在党的领导下，鹤岗矿山、县城一定会越来越好！还有，我们和鹤岗人民会永远记住你们的！”
    “我和邵哥把人杀了，而不杀人只负责埋人的你却不在了。”
    “唉，这事整的。”
    张晓东手一松燃着的黄纸滑落在地，眼泪随着黄纸簌簌而下。
    “洪飞、大钢，有了咱们局长，有了咱们八路军，鹤岗明天一定会越来越好！但是，你俩也知道，鹤岗地界有很多人不想让这个愿望实现，他们用尽一切办法在使坏，你俩九泉之下有知，请保佑局长和我们万事顺利。”
    邵万财身体向前倾了倾。
    咕咚！咕咚！
    张晓东抓起一叠黄纸扔在之前燃烧着的黄纸上，摘下腰间酒葫芦喝了两大口，放下手又分别给姜洪飞、大钢坟头各倒了一口，然后把酒葫芦递给邵万财。
    邵万财接过酒葫芦合着眼泪喝了一大口。
    俩人开始烧纸，邵万财一边烧一边念叨着这几天尤其今晚发生的事情，张晓东则不说话，默默地把黄纸捻开一小叠一小叠地添加在火上，时而用小木棍扒拉几下，火借风势，火光之下俩人的脸孔若隐若现。
    大钢等八人分成三个小组按方位站在山上距离不同的地方，手握短枪，两耳高竖、双目圆睁，保持着高度警惕，坟前情景及两位领导的话语他们看到了和听到了，七人脸皆成悲戚之色，大钢却流出了眼泪。
    ……
    夜短情长，慢慢地，张晓东俩人带来的黄纸已所剩无几。
    张晓东招手让近处大钢上前。
    “哥，现在我是局长的警卫员了，您和姜队长都放心吧，我一定保护好局长的安全！还有，你们没有完成的事情由局长、队长、我还有兄弟们来完成！鹤岗矿山会好的！会越来越好。”
    大钢把最后的几张纸点燃放上去拜了拜。
    三人站起身。
    张晓东打量起四周，今天是11月23日，阴历十六，月亮又大又圆，四处景物月光之下看得十分清楚，望眼夜幕之下的四处景色，他最后把目光投向了不远处陷在沉睡中的鹤岗县城。
    “邵哥，组织上把鹤岗交给了我们，我们一定会守好和治理好它！”
    “不论前途有天大的困难和危险，我们都会至死不渝、初心不改！”
    “大不了，我们陪着姜哥他俩躺在这！”
    看了一会儿张晓东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