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书。”
    柳浅浅还以为自己要听到什么惊世骇俗的话语，过了半晌，流萤缓缓吐出了两个字。
    “嗯？”
    就连她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又是确认了一遍，“大皇子在假山群里做什么？”
    流萤也是有些无奈，“回主子的话，您没有听错，大皇子在假山群里背书，一直背到日落时分。”
    柳浅浅属实有些拿捏不准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整理自己的思绪。
    “你的意思是，大皇子上午气走了孔夫子，又一个人躲到假山群中去用功？”
    流萤听见柳浅浅的话，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
    她这一番点头，倒是闹得柳浅浅忍不住笑出了声。
    流萤到底也是陪了大皇子一段时日的，如今没想到会有这么怪异的事情，脸上的神情也是苦恼不已，“主子，奴婢不懂，要是有孔夫子指导，他定是能事半功倍，为何非要避开夫子，独自用功呢？”
    柳浅浅笑完，弧度仍在，可是目光却有些冷冽了下来。
    “只怕，还是被人钻了空子。”
    流萤一听，目光立刻就严肃了起来。
    柳浅浅微微一笑，“你也不要再跟着他了，先放着几日吧。”
    流萤见柳浅浅这么吩咐，虽然仍有疑惑，却还是点了点头，“是，听主子的。”
    又过了一日，到了学院休歇的日子，宇文尧不仅没有在偏殿里休息，反而仍是早早又出了宫。
    柳浅浅从前吩咐过的，大皇子要做什么，只要没有危险，便由着他就好。
    所以他要出去走走，冬双和秋芜跟着，也无人会去阻拦的。
    只是流萤瞧见了，也是不着痕迹的皱了下眉，很快这件事就报到了柳浅浅跟前。
    哪知柳浅浅仍是回了一句，“由着他，不用管。”
    成公公就像是粘在了昭和宫一般，休歇后的第二日又是到了昭和宫，说的话也是孔夫子叫他传过来的话语。
    起初还是三天两头的跑，渐渐的变成了每日都会按时到昭和宫请见。
    成公公知礼，每次来的时间都很短，传完孔夫子的话，就主动告退了，就连昭和宫的赏赐也是一分一毫都没有拿的。
    只是他说的话，却是一天比一天危言耸听。
    “娘娘，孔夫子说，大皇子再如此顽劣下去，恐怕再无人可以管束……”
    柳浅浅的眉头自然就簇了起来，她手中的茶杯也是敲在桌案之上，这一下是用了力道的，杯盖都没有放稳，从杯子上滑落，也是落在了桌案上面，还带下了不少水汽，直接留下几道弯弯的水痕。
    “把大皇子给本宫叫过来！”
    话语里显然带了怒气，简嬷嬷和流萤也是各自低下了头。
    婉皇贵妃恼了，昭和宫的宫人脚步也是变得飞快。
    宇文尧是昭和宫的宫人从假山群里找回来的，回来的时候他脸上明显的有着慌乱。
    后宫这么多眼睛都是盯着昭和宫的，所以有任何风吹草动，都是足以叫人注意的。
    很快大皇子惹恼了婉皇贵妃这件事，传的又是沸沸扬扬。
    宇文尧明显没有料到昭和宫的宫人会来找他，尤其是他看见站在宫人身后的流萤，脸上有些情绪一闪而过，叫人看不清楚。
    他没有抗拒，跟着便是回到了昭和宫。
    这一次，他站在柳浅浅面前，头一回没有见礼，也没有说话，而是倔强的绷直了后背。
    流萤没有说话，而是从宇文尧的身侧路过，走向了柳浅浅，最后站定在了柳浅浅的身后。
    “大皇子今日在皇学书院，学的如何？”
    柳浅浅的声音同往常倒没有什么差别，问的话也是轻轻柔柔的。
    宇文尧抿着唇，拉成了一条线，他避闪着柳浅浅的目光，糯糯的应了三个字，“挺好的。”
    “砰！”
    茶杯直接翻在了地上，盖子滚出了很远。
    诗忆也是欲言又止的站在旁边，低下了头。
    简嬷嬷一脸严肃，也是不断在柳浅浅身边轻声规劝着，“娘娘息怒，娘娘如今也是双身子的人了，若是生气恼火，对小主子不好的。”
    柳浅浅到了嘴边的训斥，好像被简嬷嬷这两句话给安抚了一般，纤柔的手掌轻轻拍抚了一下胸膛一般，“嬷嬷，本宫也不想恼火，可是大皇子……”
    简嬷嬷叹了一口气，不予评论，只是轻轻的为柳浅浅舒着背。
    诗语也是小心翼翼的扇着风，又怕风小了，日头炎炎，又怕风大了，扇的柳浅浅不适，手上的动作也是调整了又调整。
    “小小年纪，便是满口谎话，长此以往，这如何得了？”
    明眼人都看出婉皇贵妃这次是真的恼了。
    尤其是昭和宫几个与柳浅浅亲近的人，都是纷纷垂下了眼帘，低着头。
    哪知这时候成公公却是跪到了地上，“娘娘，大皇子年少，心性不定，总是有做得不好的时候，虽说稚子无辜，可是大皇子最是不该，仗着自己身份，屡次三番气着孔夫子，实在是……愧对先祖，有辱斯文，娘娘还是该多做管束。”
    一番话，层层递进。
    不只是柳浅浅，就连旁边侍奉的宫人都是脸色一变。
    柳浅浅的脸色更是沉了两分，“若是本宫自己的孩子，这般不懂尊师重教，便是请孔夫子上戒尺，也是该的。”
    成公公脸上的神情淡淡的，好像丝毫没有因为柳浅浅的话起什么波澜。
    反倒是简嬷嬷和诗忆等人，齐齐低下了头。
    “娘娘……”
    流萤甚至还低声唤了一句。
    柳浅浅这句话中的含义，可不就是在指摘宇文尧并不是她的亲子，不重礼教，也不好管束。
    尤其是后宫里的老人，都是纷纷想起了秦氏。
    宇文尧自然也不例外，一双眼睛闭了起来，身侧的拳头紧握，虽然藏在衣袖里面，别人看不清，可是衣袖的褶皱和微微的轻晃，却是叫人不能忽视的。
    成公公却是轻轻的说了一句，“既然皇上将大皇子留在昭和宫，自然也是让娘娘管教的意思。虽说大皇子不是娘娘亲生的孩子，娘娘如今也有了身孕，不日就会产下麟儿，总也不能对大皇子不管不顾，落人口舌的。”
    柳浅浅的手指亦是无意识的蜷缩了一下，轻声问道，“孔夫子是这般意思？”
    成公公清秀的脸庞上也是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是了，孔夫子请娘娘准允，请戒尺，由奴才亲自替娘娘责罚大皇子，以示小小惩戒。”
    此话一出，昭和宫内便是寂静一片，没有人说话，只剩下轻轻的呼吸声，彼此交错。
    柳浅浅的目光落在宇文尧的身上，停了很久。
    宇文尧始终都是紧闭着眼睛，绷直的后背仿佛也是微微颤抖着，小小的身姿，倒也有几分摇摇欲坠的感觉。
    “本宫知道了。”
    柳浅浅话语轻柔，眼眸低垂，好似在看方才摔在地上的那碗清茶，“就依孔夫子的话，来人，请戒尺。”
    话音落下，满目震惊。
    就连宇文尧也睁开了紧闭的眼眸，有着不敢置信，还有一丝……
    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