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偏爱
作者:行远子   月汨影最新章节     
    幽邃的黑羽卫地宫,永夜不息的长明灯无声嗤燃。
    第三重殿阙之中,某间空荡石室,隙光半隐青獠铜目,黑翎大氅斜倚石座,身背是凿刻深阙的石纹赤足金乌鼎立,混声迂回,“霁川!昔日星宿翘楚,惯一招逆日凌,杀人如艺,切实的狼心狗行之辈。”
    “那都是些该杀之人。”霁川聋垂脑袋,疲竭的声息嘲来一声。身上缠着荆棘铁锁缚于铁架之上,薄衣已是浑色,也不知被使了什么手段,一渺渺血迹由里向外慢慢渗出。
    彼时,倏忽黑影业已临前,犄角獠牙怒瞪霁川。
    凶煞眦目,顿然不明觉厉。
    螟蛉隐翅,一盏盏风车万紫千红的缭绕,转瞬手里的那一盏竟也染红,身前是一条条被割裂的脖子,血流注入冰冷的雨夜,为首之人黑靴锡杖幽立,玄衣斗笠下即是一副獠牙鬼面。
    霁川挣动手脚,链上尖刺顺势扎入皮肉,不由拧紧眉目,“黑羽又曾饶过一人?而今落于你们手里,那就动手吧。星宿已经完蛋,我身上也没什么价值让你们汲取。”
    “地狱惊变螃蟹如篓,是跌回血池还是抓住悬丝,”面前面具里的狭长眸子睨过神色离散的霁川,自那黑翎之袍中拂来悲悯之掌,“霁川,给你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又何妨!”
    “此非莲花圣地,阁下犄角獠牙,这一只援手真诚吗?”霁川嘲喻,不由双手蜷起,却一刻低低切声笑来,眸里闪过一丝婪色,“你们想如何利用于我?”
    呈王府,晚风小院。早间寒影正与木香弯着腰在院前那方花圃里头对着树丛花植间翻动寻找着什么,专注入神,就连萧泙走过来都不由跟上她们的步履动作。
    直到木香回身,一声惊讶,“呈王殿下!”这才告一段落,都从那花圃里跨了出来。寒影手里抖着个枝条,瞅了眼那被萧泙搁置在院门口一脸内急似的内侍,先就一步问道,“阿泙,你怎么还来这儿,这会子不是应该去书汶阁迎见那新到的夫子吗?”
    萧泙自避而不答,撇手问起木香来,“你们方才是在找什么东西来着呢?”
    木香则瞟了眼寒影,转是含笑回道,“是只猫来着。”
    “猫?我这府里还有猫吗?我怎么不曾见过?”萧泙饶是一想。
    “有啊!这院墙高低正好,还留了狗洞猫洞的,即便外头跑过来几只不很正常。”寒影捏着树枝上下一撇,如有指摘,心底自恍过一丝阴影。
    “那姐姐是想抓了玩吗?”萧泙只认为。
    寒影撂转枝条拍在手心,目光渐渐幽远,怨念满满,“昨夜就听见房门口喵喵的叫唤,开门一瞧,只见那猫影儿的溜得跳入花圃这头,下半夜又开始叫唤,提灯过来一照,还是只闻猫声不见猫影。于是我跟木香决定一定要抓住它这只恼人的小妖精,绝对要给它修理一番猫生德行,管叫它好生作猫。”
    萧泙撅嘴一笑,似明白寒影弦外之音,于是承认道,“咳,不想去见那些个千篇一律的老头来。”
    “这可不妥,怎么说也是恭奉圣谕过来当你夫子的官员,于情于理怎么可以怠惰疏忽人家?”寒影不免说道。
    “随他去?本王可是忙的很呢,哪有空老是去书汶阁待着呢。姐姐,你不是要指教我那箭术?那不如今儿就练箭去!”萧泙全当没礼学这茬事儿,便是想着哪出是哪出,真是个任性的主。
    寒影看不过去他此般荒废,于是提议,“趁这年纪多读些书有什么不好,不如我陪你一起过去。”
    “那枯燥乏味的地方有什么好去,还不如街市上好玩。”萧泙唏嘘而语。
    寒影将手里树枝给了木香,拊起手说,“小孩子家别一天到晚光想着玩。学要有所成,思存、省勉,人才能有进取明辨之心。走我陪你去见见那老夫子。”
    那内侍也正难忍焦急,这会总算见萧泙招手支他,遂踱着小碎步走将来,揣着手儿恭候在他身侧。
    “什么时辰了?”萧泙问。
    “回殿下,辰…辰时了,”那内侍讪讪,旁又小声一问,“您还去不去书汶阁?”
    萧泙冷的置他一眼,可还是耐不过寒影执意推他迈步而去。
    这书汶阁是为上下两层的楼阁,清幽素雅偏安于王府东角荷花池畔,菡萏卷舒,香树花楹。
    廊下隐约飘来茶香,以及焦糊之味。寒影本来跟在后头,一闻味道率先疾步,跑入阁内,左右一瞧,只见白青一人于轩窗边注墨书写,而另一边炉上火舌正引,几册书卷付之一炬。
    那人轻嗅鼻尖闻到异常焦味,抬头只见那头火情,此时寒影已在门边抱了只花盆儿过来,将那丛盆景拔了,花土倾倒如泻,火焰亦很快覆灭。
    那人怀里抱着另一叠差点被引燃的书籍,在旁边连说抱歉,寒影却认出这迷糊之人竟是大理寺那位热心的穆大人。
    萧泙倒是对这堆火不以为然,慢悠悠瞅个两眼,打了个哈欠舒起手臂,往一张木椅上一靠,手支在脸上伏着书案,看着几个内侍来回打扫起来。
    “穆大人吗,真是你,你怎么…”寒影转是一脸疑惑,想着这会应当没有认错人吧!
    而他摸着发间,尴尬印满脸上,“诶呀!因为被哥哥罢免了那边的差事,才只好来这儿教学生。”
    寒影才明白当时真的认错人了,但在谷底时杜银月答应将林夫子洗清嫌疑,不下放他自由。
    “那这位大人如何称呼?”寒影帮着接过他手里书籍来。
    “穆云阳!你凭什么当我夫子啊!”萧泙随手翻了册书乜斜着眼,语气当是不屑。
    “穆大人一看就是学识渊博之人,教你岂不是信手拈来,再说他也不是你讨厌的那一类老头,我看一定能让你学有所成。”寒影拿起穆云阳方才所书之卷,行色匆忙中那墨山青江荡气的画卷下角洒墨几滴,不免有些可惜了。
    “下官,倒没有那番出众博学,能为呈王授业解惑,不过是机缘这般,”穆云阳浅笑,却是强人软语,“若呈王不喜下官为师授业,又未免耽误礼学进度,还请当即奏明圣上另择他人。否则届时两相违背,下官自是难辞贻误之责。”
    “穆大人谦逊了,您就安心在这书阁里授业,要是不嫌弃多一个累赘的学生,我就坐下来旁听好不好?”寒影则星星眼儿,对着那幅画卷瞅了老半天。
    萧泙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惊声道,“什么!你要与我一道在这里度过枯燥乏味的时日!”
    “这里有什么不好,书香门庭,云卷云舒。不过我先不学那些书籍,我学画画。”寒影神色肯定的冲他一笑。
    萧泙自乐得这枯燥的做学问时光可以多一人陪伴,“真的吗,那你就陪我一起。反正这地方还有个阁楼,你要是学累了还可以去上头歇会儿。”
    晚间,萧泙携寒影及一名内侍,由莫心护卫一起进了皇宫。
    寒影平生第一次进那皇宫,如然心喜,下了马车东眺西望,城楼云台重兵防守,鎏金宇殿盛世恢弘。
    不过她今是一件藏青男服头裹幞巾,小小一只恰如萧泙随侍,隐于夜色很不起眼。
    此一回兰心殿中秋之宴,因是循规家宴,只几十来个宗亲姻眷与之前往。步下石阶到了明月清风东西二池,寒影莫心也就只能止步。
    于这处中殿庭院之中与一众陪同随从一起吃茶等候。那内殿自是御林卫专门把守,只萧泙与那内侍随之前往了。
    宫灯画染,缀点千影。寒影与莫心偏待一隅,眼瞅着殿院之中群人络绎,又不少相貌端庄衣饰华美的官家小姐们,几人围坐于圆桌浅笑微语,身边亦候着侍女嬷嬷。
    “她们也是来皇宫半日游的吗?”寒影不由问道。
    身旁莫心抱着双臂,轻叹一声,“这对于她们可是好时机啊,你不知道吧,凡是能来这里露一眼,对于这些小姐姐们可太重要了。”
    “重要什么啊?”
    “当然是某一些的青睐了。”莫心兜起嘴隐晦道。
    寒影听闻自是才悟,直也点头,“那就无可厚非了!”
    “对了,莫心老弟,能问你个事吗?”寒影忽转过眼,看向莫心。
    莫心倒是一脸随意,咧着嘴无谓道,“眼下,你尽管问,只要我能回答的都说予你听。想打听那霁川的消息是吧?”
    “本来不是,但你一说起这人,不妨先讲讲?”寒影挨些过来,洗耳恭听。
    莫心摸了摸鼻子,轻咳了一声,“不瞒你说,这人的后续嘛,我还真不敢过问,寒影姑娘,你还是问你原本那事来着!”
    寒影全当如风听过,便转过话头,“我其实只想问问,我们那林老夫子现今获释了没有?”
    莫心一掌撇过自个腿上,欣笑道,“这你就问对人了?想来这会子都在哺食团圆饭了。”
    “不过,这事是老大答应你的吧,可算破天荒的头一遭了,论平日那副冷淡面孔绝不会经手这档子呢。”莫心不免琢磨起来。
    寒影会心一笑,拊起手道,“那太好了,我也总算能放下一桩心事。”
    那边竟起熙攘之声,交头接耳,原来是一道鹅黄淡色的身影迤逦而来。螓首蛾眉,明珰照人。
    寒影冲那热闹眺目观去,唇边甚赞,“如此,佳人也!”只是那女子身后的随侍略显臃肿,是个年纪稍大的嬷嬷,眉心悬针,不怒自威,那么这副眉眼,不就是…
    “这不是兵部尚书家的三小姐苏蓝楹吗?”莫心立在她旁边,抚起下颚端看过去。
    寒影一顿,面色微滞,悄是掩袖捂嘴的附和一声,“难怪,漂亮!”
    此时,这边厢围来几个孔雀麒麟般的豆蔻女子,五彩绫湘裙,她们轻捻团扇盈盈轻语。
    “到底是晋王殿下以后的王妃呢!天生丽质,风姿绰约!”
    “哎,这些都比不了天生命好,谁叫那家的姑姑是当今太后。”
    “小声些,你们呀!”
    寒影耳边到是传来莫心小声之语,“据说,晋王这一回剿灭奸邪有功,皇帝老儿特别钦赐儿媳一位,不日成婚哦。”
    “是…是吗?”寒影似淡淡惊讶,心下则暗忖,“也好,那女子人美心狠,倒是与他蛇蝎一窝,绝之又配!”
    这是沉浸杂绪之中,腹诽难收,不由暗暗一笑。
    “影姐姐,你是在笑什么吗?”萧泙在台阶上远远就见她掩着半张面颊只担心她身有抱恙,近看她眉眼弯弯原是笑的很入神。
    如梦初醒,怔时抬眸,正巧对上那笑眼半眯的眸子。
    “这是我七哥,晋王萧汨。”萧泙撇手一示,身侧亦是螺甸紫袍的那个身影,爵弁束髻,正摆一尾玲珑骨扇。
    “见…见过晋王殿下。”寒影忙是抱手一揖,莫心亦然。这边厢立时多少目光侧来,自有苏蓝楹和那嬷嬷。
    “哦,这是泙弟口中时常念叨,甚是挂念的阿鸢姑娘吧,略闻你那些惊堂侠义之事,小王亦心生钦佩。”萧汨仿若初识,随手捏来一副慕名远道的惊啧神情。
    “不不,王爷言过其实了。”寒影侧着脸颊,面前连连摆手,那腰就差弯到地上,那脸更贴到脖子。
    随即朗然之声如风潇云洒,“七弟你怎么光顾于泙弟这儿三言五语起来。独是冷落了我们未来的七弟妹。”
    那人亦是颀长身姿千山翠柏的锦袍长冠,往这边款步而来,身边伴着莲步潺潺的耀眼女子苏蓝楹。
    幸而小只的寒影于他们寒暄之隙悄然抽身,极快隐去另一侧清风醉池后,悻悻然躲过一劫。
    “五哥,不关我的事呢,是七哥他…”萧泙自快人快语的说道。
    “蓝楹见过晋王殿下,呈王殿下。”苏蓝楹双眸含笑,一先福身行礼。
    几人亦是高谈阔论,笑声朗朗,不多时司礼监一头银丝不苟的老太监挽一杆拂尘丈,碎步移来,绕是躬身尊请道,“各位王爷,还请回殿共叙。”
    …
    “解开锁链,他已是黑羽暗流一员。”铜面之人拊掌击声,片刻身后隐现两人。
    随着锁链的解去,霁川虽如释重负,却一刻失力,浑然只差点栽在地上,暗敛丹田内息只似被截断了一般无法凝聚。
    面前只闻幽冷之语,“打入你身体的一十二根牛毛细针往后就与你血脉相存,牵绊左右。”
    “吃了它。”随之那黑掌往前一拂。
    霁川伸手接下,摊开一看是一枚黑色瓷瓶,事到如今他也没什么犹豫,将那盖子弹去,抵着唇倒入口中吞下了那颗药丸。
    面具之后嘴角一搐,撂指说起,“星宿之人中你也不是第一个服下这幽冥寒毒者,只是你场景令我想起一个愚不可及的女人。”
    “是那何寒影吧!”他一刻猜中,手里攥紧那只瓷瓶切齿道,“原来如此,她早就…难怪她跳崖都有人跟着。那她倒是死了吗?”
    那人负手佯笑,“恐不能如你所愿,她还活着!”
    霁川恨心遂起,掌下强蓄暗力,当下竟是眼仁突兀欲夺眼眶,浑身经脉倒逆贲张,针刺五脏痛彻全身,一腔脓血直撬牙关而出,一瞬萎顿伏地。
    面前獠牙寒光折来,邃而一语,“内力你不能再用,否则下一回针破脏器爆裂而亡。”
    “多谢,阁下提醒。那何寒影也是黑羽暗流吗?”
    无声寂静!
    霁川含着血,俯身告地毅然决然,“只是那女子过于狡诈,最善阳奉阴违。”
    “那女子,你不必再问!”转身极其阴鸷一眼,黑魆魆的瞳孔深不见底,只似吞噬一切的深渊。
    “是…是…”无法对视,伏首在地。
    夜里挑灯做画,虽则刚才起步,但也能尝试画些鸟兽鱼虫之类。画不到那份意境,却大概有个情形。
    寒影从湢室梳洗转出,身上斜襟长衣腰侧那两根衣带子都未系上。往那妆台之前,细足勾过那只圆凳往下一坐,对着那面铜镜梳着湿漉长发。
    晚些萧汨来了,他立在那书案前看了画。确实她画的混沌,但她以为他会看出画中那些对他不怎么友好的意思来。
    她过去从他面前拿过画册,忧虑作叹,“我做什么都缺天赋,有一天你不要我了,流落街头,还能卖画求生,不是很好嘛。”悄然将那画册合了上。
    萧汨则顺势牵过寒影搂她坐在他腿上,一抹清感皂叶香气扑鼻入怀,使他不由熨贴在她背上流连而暇,不像以往那般顷刻染指。
    他挑起话头,“霁川,他在杜银月手里,你猜他会怎么样对他?”
    寒影怀揣那本画册其实小心翼翼,于是如然回道,“那个地方,应当就是各种酷刑轮番上。要是不行了,就地处决了即是。”
    “影子,我就是喜欢你这份率真。”他手指轻磕她的面颊。
    “难道不是吗?”她回眸,眸里一剪水雾迷惑。
    他则孤深笑叹,“你把他想的太单一。人家毕竟是九幽门生天赋异禀,紧随其后获他真传之人啊!”
    他很少入眼溢美别人,不管是带着何种情绪,寒影不禁唏嘘,“你是说,那个曾经的黑羽卫首领九幽吗?那个只手遮天,能力大到改朝换代的幕后操纵者,可他如今怎么销声匿迹了?”
    “这倒是,改天你可以问问杜银月究竟怎么回事?”他指间缠起她一抹微湿秀发,饶有趣味的揶揄她。
    寒影嘴角向上一翘,嘟哝一声,“哎!没意思,他怎么会对我说呢!你说的又等于没说,那他们到底会怎么处置霁川来着呢?”
    “当然物尽其用。”
    “那又怎么个用法?”
    “那种美男子,当是献给旬空老头了。”
    “你是说太尉旬空?他还有这种癖好啊!”她听得一愣,扭过身瞅他。
    “其实每个人都有些隐秘癖好,譬如我的癖好是,你!”他则随即一搂,一手往她衣袖里逆去,很快就抚上了那一抹柔暖。
    “诶呀!我想起来了!”寒影乍一起身,一刻摆脱那束缚怀抱,即是转身嗖嗖将怀里那本画册放入旁边书柜,嘴边自说自话,“那水壶还搁炉子上头。”急吼吼步去里间湢室。
    萧汨随之起身,笑而不语。
    片刻寒影回来,亦从身后一把抱住了他,将身靠在他背上,喃喃细语,“那天我也就差一点点回不来了吧!”他则反手握住她箍在他腰间的那双纤手。
    接下来寒影知道自己该是怎么样的,这事儿她始终是逃不开的,那就主动点对付过去。
    正当两人吻得如火如荼之际,他转过身将她背抵书案,双手固在她腰上意是抱她坐到书案上头,她一刻按在他手上,以为她愣愣发怵又是不情愿了!
    岂料她一番决心下得十分痛彻,屈身跽坐,腰挺直目不斜视,手指往那衣袂边沿拨开…
    然她还是高估了自个儿,憋不住荤腥,跌坐脚跟,亦是喘了好一些。
    本想着只要糊弄过去一关,这夜她就可以少一关。可是他已被引诱,暗火灼心,容不得她迟疑半步。
    覆手就将跟前人儿狠狠卡住案几边沿动弹不得,便是蛮横无理的扯将。只当下这状态,活该她不好受了,咎由自取!
    他拉下她的衣肩,盈盈一握,到那一方,幽声在她心口,“出声,影子!让我听听你那靡靡之音。”
    而她咬着手指只低低呢喃。
    青丝拂肩翻转面对,坐上书案上,双臂支着案面,不忍直视暗紫惊红,蠕蠕后退,无路可退…
    他拉过她拉那条手臂,更是对起…惯是架不住,只能环住他坚实的身背。
    强颜欢笑,心无法欺骗,交织爱恨,噙着泪,一点点触在他心间,心痒撩人,穿心覆骨…
    欺霜晦雪百丈寒冰,倾注最深之处,都是他留下的无法消弭的印记,只可惜了身后那一摞弄褶的宣纸。
    他伸臂扶住绵软往后倒去的人儿,目光从她的脸上转向还在流泻的池地,手指轻点那么温暖孤挺。
    寒影只默认下一刻她又得吞一颗暗伤身子的药丸了。
    谁知那人却口出妄语,“影子,我让你受孕好不好。”
    也不知是故意试探还是寻她开心,直让她醍醐灌顶似的,一下从那只木案上翻身跪地,瑟瑟道,“主子,你别吓唬寒影,我知晓自己什么身份,即便意外中了,也应当即抹去。因为主子给我的任务才是首要!”边个一念讥诮,腹诽寒凉,这是让她生下他的罪孽来吗。
    他瞥过伏在脚下的那一条纤弱坚忍的长直脊骨,将她那件刚才被扯在一旁的衣儿丢了过去,“起来!若我有办法让你隐秘安稳的生下来呢?”
    寒影将那件薄衫子重新套回身上,见他仍似执意,无奈埋首低语,“可是生下来后呢,世间不外又多一个孤独无比的小孩而已,活在阴暗孤冷之中,甚至有可能到死都不知道他的父母是谁,又为何舍弃了他。”
    “你那思虑真够多!”他抱起双臂,侧过眼睨着她。
    “或许我就是那其中之一,没有一对父母的初心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受苦受难吧!我这样的女人在这世间何其之多。主子可以尽情入戏,但这样的偏爱,寒影是承受不起的。然绝非寒影不愿为主子诞下孩子,只恰好时机、人我都千差万别,福薄缘悭!所以恳请主子收回这个想法!”
    语声委婉,眸里蕴浅浅波动睇向窗扉,唇边许许无奈,酸酸楚楚惹人怜。
    末了他留下那只瓷瓶,附是一言,“你看着办吧!以后若想生下来,我会让其平安降临,其他孩子有的他都不会少。”
    待他离开,寒影则毫不犹豫的拧开盖子,仰头含泪将药丸吞下腹去。任她再痴再愚,当下怎会去给谁生孩子。
    自己一人被控制着还不够吗,还要再牵连一个无辜的生命吗?
    寒影趄身仰靠在案上,一颗苦涩之泪盈盈从眼角滑下,随之拭泪满腮,泪眼模糊中,衣襟下摆隐处暗袭,就是这个地方,吸引着他?
    她的手抚于之上,眉心一皱,那是孕育孩子的圣洁之地,可却如此丑陋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