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浣花坊
作者:行远子   月汨影最新章节     
    喧闹夜市,几个女子摇曳着团扇各自捧着盏莲花灯,笑靥如花嬉戏追逐打打闹闹,因冬至时节,巷口也就有许多人焚着纸锭祭祀亡魂。
    那几个女子身披花哨风情的艳彩之衣,婀娜如垂柳嘤嘤笑语好不热闹,这让身着臃肿的诸多路人摇头叹止,纷纷避之不及,于是原本拥挤的石拱桥下空出一排石阶。
    她们提裙跨入,挽上衣袖齐身下腰,低胸襦裙立现一缕明媚。双手合一,娇杏般的红唇默默念开,祈愿片刻,先后将那盏寄托的花灯放入河水里。
    红莲望着那盏花灯载入涟漪漂浮而去,起身的当下瞥见对岸几个男子目露邪光的对她们吹着口哨。
    她们是浣花坊的姑娘,做的是春楼花酒的买卖,普通人自是瞧不上她们,可是红莲并不在乎那些人的指指点点,因为她知道这是个人吃人的世道,再无一桩比刲人食土,饿殍遍野更令人发指的场面了。
    那几名男子勾着肩伙同着走上石桥,临近伸手拦住了她们的去路,绿衣女见状,扇起香风摇曳道,“几位大哥,要想一起喝酒,不妨前往浣花坊啊!”
    “行啊!”那几个男人一下抖擞,哪受得了眼前的媚态风情,还管什么大庭广众,纷纷往前扑搂,女子们莺笑着似蝶般躲开,只哪敌男子们围攻。
    这头有伤风化的一幕明着来,这让大多数贩夫走卒唾弃到大吐口水呸到恶心。
    那些男人一人一个搂在怀里,招摇过市,有些还迫不及待的胡乱揩油,红莲发觉拽着她胳膊的男子面容年轻,竟然十分英俊,怎么跟这些粗鄙的壮汉为伍呢?
    几人大摇大摆的来到浣花坊门口,那坊间挂着牛鬼蛇神呲目獠牙的花灯,好似一个妖怪洞府,见一众来客,头戴牡丹花厚施妆容的粉头张笑迎来,“诶呦,这不是大鲲帮的弘帮主嘛?”
    “这是我的一众好弟兄,花牡丹给我哥几个来间一等上房,要银子爷今儿不缺!”那弘帮主扯着嗓门掏出两锭银子按往那粉头手里。
    “既然哥几个都选好姑娘了,那就带着姑娘们直上碧云天吧!”花牡丹掂着那两锭银子叹气道,“不过算上酒水酒菜和五个姑娘,您这二十两可差的远呢。”
    “嘿你这老妖婆,这说的像本大爷会白嫖似的,呸!真够扫兴!”那弘帮主虬髯粗犷恼火,挂将腰间鼓鼓囊囊的一袋银子直接扔出,那花牡丹出手一勾倒是接的飞快,打开袋子一瞅立时换了张殷勤嘴脸来,“哟,弘大财主请!还不赶快准备上等的酒菜!”
    上了楼,几人来到挂着碧云天木椟的房间,里头宽敞的放着一张大圆桌且又隐蔽的藏着两小阁间。待那弘帮主入座,几人跟着迫不及待的吃酒揩油。
    “各位兄弟,今儿可要多谢胆识过人的韩兄弟,算是带我们开了眼长了见识!”那弘帮主端起酒杯豪情万丈道。
    “是啊,韩兄弟真是我们的福星贵人。来!我们都来敬一杯韩兄弟。”于是就有人抬手附和。
    红莲见身边的这位被称韩兄弟的人立刻摆衣起身,恭谦一敬,“应该是小弟,敬各位大哥一杯,各位兄弟不用多言,往后发财的机会多得是,今儿个大家尽管玩儿就是了!”一杯辛辣之酒滑入喉咙,酒杯倒竖,嘴一抹,捉起红莲就是往那脸蛋上猛嘬一口。红莲脚下一踢嘤咛害羞,众人见了纷纷效仿起来。
    一个时辰之后,房间里喝的横七竖八,那韩兄弟倒是殷勤过人,虽然新入帮会,却十分会做小弟,招呼细致。末了见几人拉着姑娘去了小间,有的已按耐不住席地开弓。红莲亦被喂下很多酒,那人贴着她耳边调笑着什么,惹得红莲掩面羞涩。
    “诶,红莲姐姐,我看是喝醉了,不如我们换个地方,小弟不习惯人多。”那韩兄弟嘴里热气一个劲吹在她脸颊,人也不由倒她怀里。
    红莲搀着他,掩面儿道,“韩公子,随我来。”
    两人摇摇晃晃的来到另一房里头,韩兄弟醉的倒在榻上,望着那张微醺迷醉的脸,红莲心下喜是喜,可十分清楚他们只有金风玉露的一夕,谁会真心喜欢一个烟花女子,谁会懂她的哀愁。
    正当她的手靠近他的额间忽然颈中一钝,已被人封了穴道,周身禁锢。那迷醉的人自是睁开眼,半躺在她身边道,“好姐姐,赶紧告诉我,徐大老板在哪间房呢?”
    红莲抿着唇沉默不语,那人也没有凶恶之行来逼问她,而是立在床沿抱着手吁嗟可惜,“在下行事紧急,不然就与你快活一番了!”
    而红莲忽而想到什么,干笑出声,“公子未必是公子,何苦如此玩笑,告诉你就是。”
    “你,认出了我?不怕我杀人灭口?”那人眼神左右一瞥,手不由一抚下颚,颇感意外。
    只见斜躺在榻上的红莲平声说道,“徐老板可不是一般人能对付,寒姑娘,你小心为妙!”
    寒影的乔装竟然被其识破,她显然记得当日被请去给黑岩作过陪。
    “你误会了,我只是去送礼的,徐大老板应该会很高兴。既然我与红莲姑娘也是老熟客了,就请行个方便。”寒影狡黠道。
    与此同时楼下大门口又进来几名佩刀穿甲的男子,一个个冷面肃立,但闻嘈杂声的花牡丹以为今儿的生意如此热闹,可一见来人便暗下脸色,谄声媚笑,“诶呦,几位官爷所为何事?”
    只见一人上前展开一张布告,严厉之辞,“奉州牧大人之令彻查官银被劫一案,经人举报可疑之人现就在此,吾等就地捉拿。违抗者格杀勿论!”
    “这…这怎么可能有劫匪,都是些街坊老熟客,我看必是误会。”花牡丹摆起手绢,扭腰相拦,身后更是跟来几个打手护卫。
    “你是说与那恶贯满盈的劫匪也是老熟客吗?”那官差自懂拿捏,势在必行。
    听闻花牡丹切齿不已,但她极通世故,于是摸出一锭银子塞入官差手里,那官差却推开花牡丹小手,凑声说道,“花姐,今儿不是时候,州牧大人发话搜不到人,我们饭碗可就不保呢!”于是撇过了人,带着队伍径直入内。
    花牡丹瞧着手里那锭银子,豆眉一聚,急声对身旁男子说道,“快去通报徐老!”
    茶室内徐渭正与一访客席坐喝酒,片刻木格门移了开,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侍女端着酒盘先在门口福了身,而后趋步入内,先是为那男子置换了酒壶,再到徐渭跟前,徐渭一眼瞥过就发声道,“你好像是新来的吗?”
    但见女子半跪着低头专注于倒着酒,并不答话,那锋芒的眼神扫过其周身,一手端起一盏酒杯,一手欲扣案几上侍女手腕,然女子反应极快,双手与其连过数招。
    那徐渭依旧端酒杯,未洒半滴。寒影一下察觉其内力深不可测,果然如情报所出,遂是单手撑地翻退而开,抵手一告,“徐大人果是锋芒不减当年,宝刀未老啊!”
    “你是什么人?”徐渭盘坐放下酒杯,瞪着怒目十分肃杀警惕,这女子竟然能神鬼不知的混到他跟前。
    “小人不足为名,就是替人送个礼传个话,望大人睹物思人,谨记当年。”说着便从袖子里拿出一管木匣,上前双手一呈。
    徐渭不动声色,接过那木匣子,手指一撇先是让那人避退了去。而后将木匣打开,拿出一支乌木簪子盘抚于掌中,面色无改。
    寒影倒也不意外,这老头一头白发倒也稠密,身长体阔苍劲如山,内力极深不用想自个绝非对手,她不过是接了黑岩的飞星令办事,转念禀道,“小的话到物到,不如就此告退。若大人有什么话想传达,小的也可带回。”
    徐渭饮得一盅,背着灯台火焰,置起那乌黑发簪若有所思,却而朗声大笑令人毛骨悚然,“你去告诉他,这里只有一个酒醉难醒的孤独老头子而已,若有什么话让他自个过来说!”
    寒影乐见如此,也不想多做停留,弯起眸点头道,“诺!小的一定把话带到,此间打扰了大人实在抱歉!”于是福身一告,转身离开,移开门的当下,就见一人忙慌而来。
    徐渭闻此动静,竟一刻拍案而起,案几顷刻震得四分五裂。寒影实知缘由,这本就是她故意布局,眼下她全当毫无干系,趋步而去。刚下到楼梯玄关,就见楼下动静,当是大鲲帮那几人。
    昨夜是她找到这个帮派,结识几人一起带去参与劫掠州牧家眷的勾当,搬走其中一箱银子。那皆是些九流无赖,得了银子自喜大吃大喝,于是她暗地写了个字条,就在前一条巷口给了个孩童一锭银子让其交了官差,目的就是制造浣花坊的动静当防自个万一无法脱身,再者这个大鲲帮平日里上天无门,却仗着会些武行,专生欺压穷家,于是搞了这么一出击鼓传花的局除之而快。
    楼下鸟兽四散般的惊声闹腾,自然是乱做了一团。更夹杂刀剑交措之声,时大鲲帮众已经被围剿的只剩两人,那弘帮主此刻正负伤顽抗,两人退至楼梯玄关,即见身后是一女子,心下一急欲挟持为人质。只那大片刀刃晃来,寒影仰面避开,移上两个台阶,那弘帮主当瞧见此人面目,恍然大悟如鲠在喉,“你…你…”
    寒影却继续把戏做足,转是陌生无辜道,“奉劝这位大哥,多行不义,必自取灭亡。”
    “混蛋!臭丫头!你竟然…”那人恨得一刀劈将而来,白刃一闪之间,一道黑影凌空而来,入定即是那弘帮主就被其捏住脖子提在了手里,一瞬脖子上生生抠出两个血窟窿,血如泉涌,淌满着台阶淼淼流下,腥气无比!而另一人已然瘫软在地,就那般失了魂束手就擒。
    只令寒影意外,徐渭竟然上前抄住其后颈,一瞬已如折颈的鸡子溺毙其手里。底下那三个官差见了,亦不敢冒然靠近,火速赶到的增援几人脚下也沾到大片血迹滑腻无比,真够跑个楼梯都推推搡搡。
    为首的官差硬着头皮上前一阶,便是陪笑的口吻,“小的们也是奉命行事捉拿要犯,还请徐老板行个方便。”
    徐渭将那尸身惯下,咧开一口森寒白牙,手背青筋贲张显得极为嗜血,“借口几个歹人为所欲为,当浣花坊只是个随意来去的地方吗!”
    “徐老板说的是,小的多谢您老能出手制服这些个毛贼,这下小的们就可交差了。这桌子椅子的损失,都记我账上。”那官差瞅了眼两具交叠在一起的死尸,暗忖这老怪物又毒又狠,为免他们这几个往上垒不够他练手,这会可是使劲奴颜卑膝。
    寒影见那官差冷汗密布刻意谄媚的样子,只对眼前的老头入木三分,可见又是一个狠戾的主,难怪黑岩属意拉拢。
    莫非黑岩真想谋夺星宿阁主之位,这会儿暗地里找帮手?她倒无所谓他如何筹谋,最好他们狗咬狗两败俱伤。
    冷不丁一拳如铁杵锤来,台阶上寒影扫腿踢起脚下花缸,徐渭一拳击碎,泥土似沙倾泻,面前之人嗜杀狂躁,连避开两次猛攻,又反退上三五个台阶,光是躲避亦是十分惊险,更别说正面迎击。
    她欲往右边夺路,厉掌瞬间盖头劈面,仰身间脚下自往左一个跃步,脚尖旋于一根扶手的圆桩之上,如雀子悬停,乘机跃起手臂落定在二楼回廊。
    喘得半口心气冲那徐渭喊道,“大人你可消气,小的不过听令于人,这不还要回去复命,大人要是留我性命于此,家主只当我偷懒怠惰,最怕那人发怒怪罪下来!”
    “哼!”徐渭不屑的一声,聚拢着杀气,甩臂于身后,“到是还有两下子,今日老夫不再追究,你们最好立即在我面前消失,否则就跟他们一样将命留下!”
    话一出众人抱头鼠窜,可是地上那两具尸体真是抬走不敢,不抬走也不是。那官差对于方才发生的场面亦看的揪心,那老鬼一瞬击向后方,力道可怕的整个楼层都在抖动,以是地动山移。
    那女子只消慢上半拍就被其一拳击碎脑袋。可恶的是他们那个州牧大人,就是一条狡猾贪婪的老狗,自个儿那些不光彩的家当被人惦记,硬是改称官银被劫。这下可要如何交差,转念一想还是保命要紧,于是扭头跑下了楼去。
    “等等,把这些肮脏的东西都搬走。”徐渭震声般喝道。
    “是是。”那官差刚提起半步,涔涔冷汗凉透里子,面子上强装镇定。
    寒影离得那鬼魅之地,站在一处河边吹了一阵凉风,才缓过神来。身后走来另一个身影,看着伏在树干单薄如斯的寒影,水荧的心情着实难受。
    寒影见了来人回身一把将其抱住,鼻子里尽是酸楚,可想到自己到底是杀手如此未免脆弱可笑,于是转而一笑,“你可好?”
    “小荧目前还算自由。”水荧知道时光宝贵,她要说的事有很多,可眼下或许有暗中的跟踪者,于是只能长话短说,“阿姐,我已见过彦微微,寒毒解药她并没有,但她会去向上头求情看是否能给你。”
    “他们不过是另一个星宿阁,我已不再寄望,小荧,我只对不起你,是我害了你。”寒影对于以往的一意孤行所造成的恶果感到十分痛心,如今腹背受敌,已然九死一生。
    “阿姐,若只是我,那绝不可使你受困于黑岩。”水荧担忧眼前寒影的心神状态,她看起来憔悴与黯淡。
    “不是你,我之所以如此,不过是找寻一个反击的契机,如今要全身而退已经不可能了。”
    “那么就让我帮你。”水荧郑重说道,“如今幽天主事弗苒她与霁川走的很近,彦微微说了她恨白栖梧与霁川的缘由,她曾经被两人一同暗算过,而这一切只是为了满足阁主的窥视欲。她说黑水潭的地洞里,挂着一具风干的肉身,那便是当晚差一点杀死月霜华却被黑岩搅局捉走,最后惨死在他手里的彦云。”
    “果不其然,也许我多少能理解她的一些痛苦,月霜华也好黑岩也罢皆是邪祟鬼魅,小荧眼下你务必要小心弗苒霁川他们。”
    寒影无法深想,她已在深渊离死很近,感受到黑岩没有底限的可怕后,她都无法知道下一刻自己会否惨死在他手里,或许她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他格外开恩。
    她忽而浑身冰凉,好似浸漫于冰湖之中,可是她不能让水荧看出不妥,故而说道,“暂时不要刻意去接近那些人,我会想办法将你调往朱天。”
    当晚寒影回到玄天院,在热水里浸泡了半个时辰还是驱散不了周身的寒气,看来寒毒开始作祟,她暗暗落起泪来,身后的黑岩伸出手在那光白如瓷的背上拇指轻轻拈起,寒影不看也知道是谁。可自己这副泪流满面的面孔,怕惹他不悦,可还来不及拭泪,他就扳过她的脸,于是她赶紧抬手胡乱一抹。
    “怎么在哭?”他一眼就看到她氤氲着水雾的眼眸,红彤彤的鼻子。
    “没有没有,是热水的缘故。”她慌忙摇头,就怕他一夕变脸。
    “有什么好害羞的,哭就哭了,一定是那老头不好对付。”他将她贴入怀里,充满怜惜的抚摸着她的背。
    “你让我找的徐大人,真是武功高强春秋鼎盛,一点也不像个半百老者。”她坦言一笑,心里明白这人即便嘴上关切,可内里鸷悍无情,他对她只有欲,就像那背上的掌心已游弋,她也不敢多有挣扎,任凭其手。
    末了,他将她抱出木桶,取过一块布帕,体贴入微的替她拭干水珠,细致不苟,就似把玩一件珠宝瓷樽摆设。
    她心如死灰,背靠在木桶边上,他亦半跪在地,沉溺此间,她不知他为何如此变态的沉迷这些。
    没有欢愉,亦不再有哀求,比起以往痛哭不止,她习惯默然承受,甚至变得主动。她面部绯红柔软无力在仰面躺于榻上,喘的很是急促。男人邪魅勾唇,看着他身边彻底属于他的女人。
    很快他又欺身而来,似蛇般缠在她背上,可她却闭着眼沉沉的昏睡了去,而他也没再继续,反而拉起一层薄被替她遮上。
    只是在寒影昏睡的当下,黎明前的混沌之中,水荧已陷入了危机。纵然她全力抵挡也不是那人的对手,半分差池一剑入心,她的遗憾只是无法再见到那人,她重重倒地,星光夜色如此璀璨夺目。
    幽冥寒毒的侵蚀越来越甚,手臂一圈泛起青紫,不得已她靠饮下烈酒驱散一些寒气。她决心孤注一掷,逼近死亡才越发觉得活着珍贵,可她的每一刻尽是痛苦与挣扎。
    树叶婆娑之中,一双冷眼静静旁观底下那一家子哭喊连天,被人一一刺穿死不瞑目,血腥弥漫的人间惨剧。
    追击的官兵闻风而来,几十人将那双目透红的杀手围攻于院中,飞链连弩齐发,那杀手双手气转利刃,一通厮杀,横扫百来支箭,斩断飞链数条,可还有一条架入脖子,很快又飞来两条索链,直勾那人脚踝。
    剑刃砍在链子上无疑电光火石的碰撞,那两条似蛇般窜来的飞链被来人一剑阻断,杀手得空,迅速挑开脖上的链条,背上像个刺猬中箭无数。来人一剑撩开众人乱刀,但蝼蚁甚多,聚之不散,那杀手咬牙集力挥剑杀开一条血路。
    两人飞身上了房顶,躲开一阵利箭伏击,穿夜而过,直至飞身上了街角那一头马匹,执缰疾纵,嘶鸣之声。跨行数里,停在一处坡上停歇。方才两人同乘一马,埃的近,那细腰,他想不通为何是个女子,但总不会无缘无故搭救他。
    下了马,他坐在地上兀自拔去身上的箭矢,尽管每一支都跟着翻动皮肉血流如注,可他却习以为常狰狞着面目忍住痛嚎,只像受伤的鬣狗般孑身低鸣。
    寒影扯下蒙面,走到那人跟前,那黑坳的双目即刻如野兽般机警,她背手提着剑,自对他的所有动向。
    “方才就不怕我背后偷袭,现在怕我对你不利吗?”他质疑出声,那声音极为沙哑低沉,她到好索性将剑转置身前直指那人眼前,同时亦见他脖子上的几道交错疤痕。
    那枯瘦的人见之不动,夜色中那双眼睛格外突兀,“说吧,救我做甚,报恩,绝对不可能,报仇,我都不记得杀过多少人了,你想动手到是个好时机。”
    “三十六人,不过明儿的布告恐怕变成四十一人。”寒影亦冷冷回道,或许是她拿着剑的手微有一颤,他自然没有忽略这个细节。
    他抬眼,转动下颏,是一张邪佞之人特有的面目,颧骨突兀,又黑又狰狞,“你这么清楚,原来是个赏金猎人。”
    “杀手柳叶,青州通缉令上二号人物,赏金五百两。是个十恶不赦的屠狗之辈,不问缘由拿钱杀人,有黑夜屠夫之称。”
    “小姑娘,我束手就擒,你抓我去衙门,五百两算我给你的见面礼。”那柳叶席地仰面,将双脚一叠嘴咧在一张瘦的只有皮和褶子的脸上。
    “五百两对我这个将死之人可一点也没吸引力,这么说吧,替我杀个人,事成之后,我给你三百两。”寒影亦是平静说道。
    “你武功也不弱,不足以解决,可见是个棘手买卖,搞不好有去无回呢!”柳叶忽而坐地跳起,因为满身流血,加上一路颠簸,到底有所耗损。
    “有去有回,我保证。”寒影持剑而退。
    他挠头不屑,“这么简单,你费这事干嘛。”
    “一人没有胜算,加上你就有把握。”寒影如此选择一个恶人杀手,也是无奈之下,留于她的时限极少,能够找到此人也是为孤注一掷。
    “你好像很了解我一样,我这种人你敢信吗?”
    “我只信那三百两一定物超所值。我只决心替一人报仇,多的杀不了,但那一个绝对不想放过。”寒影略有所顿,转是凄惶一笑,“其实,我杀过的人不比你少。”
    “哦,原来是同行。那么她是谁。”他这才明白,无奈仰天长叹,“怎么好看的女子,不是官差就是杀手,天底下就没一个正常的好女人了吗?”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不,我是说那个你要替他报仇的人是谁。”他转头盯着她面容。
    “是我妹妹,她被人所害,死不瞑目,我身中剧毒时日不多,你不接这趟,我立刻离开。”夜风里凄凉容颜,令他脑际代入另一个女子的笑容,烈焰红衣,温暖的指间轻抚着他脸颊,爱的坚定,恨的顽固,才那样义无反顾的纵身火海。
    “好,将那个人的名字告诉我。不过,到时候我还想要一件东西。”柳叶头痛欲裂,双手扶着脑袋,呲牙咧嘴间脸上急剧狰狞起来。
    “是什么东西。”寒影趔趄而问。
    “事成之后再说。告诉我你叫什么,在哪处可以找到你,下一次见面,就是我替你杀了那人之时。现在带着你的马赶紧给我离开。”柳叶身上有一只无形之手将其重重覆下,双膝生磕在碎石路上,烟尘直扑,然他无法挣脱,蜷缩成一团,抬手吼她赶紧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