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形的王冠自天穹落在切里妮娜的脚步，似乎像是在示好一样，落地后还在地面上弹了两下，滚过来紧贴着切里妮娜的脚。
    但切里妮娜却将那个王冠无视，拖着伤痕累累的躯体，向还没有完全散去的黑河中走去。
    “切里妮娜，你不要吗？”
    博士正抱着腿坐在地上，余光注意到了切里妮娜有些反常的行为，但还是将注意力放在那只巨兽身上。
    在结束了长久的吐息之后，巨兽身上已经没有了一点黑色，白到透明的躯体上浮现了密密麻麻的裂痕。
    她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闭上了六只眼睛，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一样。
    “想要的话就给你了，如果你能用的话。”
    切里妮娜没有因为博士的问题而回头，她目光坚定的向着某个方向走着。
    她走的很慢，人体的结构限制了她的速度，重伤的身体也禁不起她着急。
    但是她到了，她还是找到了，她看着一半浸在黑水中，上面还带着明显的裂痕的白色王冠，缓缓弯腰将它拾起。
    ‘居然还能想起我啊，真过分呢，看来切里妮娜亲对我这个母亲是一点尊敬都没有了呢。’
    特蕾西娅的身影没有出现，但王冠却散发着微弱的光，断断续续有些模糊的声音从中传来。
    “我明明超尊敬的好吧。”
    切里妮娜有气无力的说着，她抬起头，看向已经到达极限的巨兽形体。
    天幕虽然已经在消散了，但天空之上邪魔的投影还在试图聚合。
    在德丽莎死后，它们没有直接消失，而是有着失控的趋势。
    在失去了主导者后，天上聚集的邪魔没有散去，反而试图强行突破到现实中。
    德丽莎说的灭世的手段吗？
    如果真的把这些东西都放出来的话，会很难办的吧。
    杂乱的邪魔之声让博士感到眼前一黑，但听得到它们在说些什么的切里妮娜只能感到烦躁。
    “好饿好饿好饿好饿好饿好饿好饿.......”
    你们不会觉得烦吗？
    “都给我闭嘴。”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中的情绪在看到身前的巨兽身上的裂纹后被加重了。
    她低声说着，只有特蕾西娅听到了她的声音。
    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投影中不断变化的图像貌似停顿了刹那。
    紧接着，密密麻麻的眼睛在投影上被打开，在搜寻了一圈后，将视线投在切里妮娜身上。
    她无奈，她抬手，地面上的菱形王冠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样，自觉飞到她手里。
    “我，切里妮娜，犹大的女儿，邪魔的公主，皇女，现在的女皇，随便了，都给我滚。”
    依然是那么轻的声音，但却传到了还没散去的天幕之上。
    投影中的眼睛消失了，更嘈杂的声音传来，紧接着，投影也消失了。
    切里妮娜听得见，她知道那些邪魔在走的时候在说些什么。
    “哭唧唧。”
    有些可爱啊.....
    毕竟邪魔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细微的破碎声传来，切里妮娜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发现巨兽的身体已经被解散，数不清的白色个体挤在那里，向着天幕上的口子升上去。
    “你知道吗，切里妮娜，虽然很罕见，但邪魔也是会死的。”
    博士找了一处没有黑水的地方躺下，看着那些白色的个体。
    那是一个个人影，里面似乎还有着好多博士可以叫得上名字的人。
    “在前文明，我们做的实验里，如果能够抽光一只邪魔中的所有国度，那它就会彻底死去。”
    “而被它杀死的人，无意中吞掉的那些灵魂，也会在这时被一股脑释放出来。”
    但这种情况依然很少见，因为几乎没有邪魔会在面对生命危险的时候不进入亚空间。
    就算出现了，也不能说明博士他们使用的手段是正确的，只能说明....
    那只邪魔想死了。
    但是对于自主转化成邪魔的人来说，这倒是很少见。
    大爹，你放心吧，你女儿现在好得很啊。
    博士看到了一只温迪戈形状的白色影子，她已经没有力气去呼喊了，只是对着他比了个剪刀手，同时在心中毫不脸红的想着。
    白色的影子向上飞着，飞出了天幕，接触了阳光，随后就消失在两人的视线中。
    原本还能勉强看出巨兽形状的白色影子已经变淡了，但博士还是感到了惊叹。
    她刚刚稍微计算了一下，随后发现，犹大的击杀数绝对能占据泰拉榜首。
    太多了也，足足往上冒了十几分钟还没结束。
    又过了一段时间，天上只剩下了两个白点。
    一个白点在中间飘着，始终没有动作。
    另一个则是在周边等了几圈后，默默离开了。
    等到只剩下自己一个的时候，那人睁开了眼睛。
    那是真正可以用无瑕形容的样子。
    黎博利恢复了她初始的外貌，在将身上所有与邪魔有关的东西移除之后，那种冰冷的感觉也同时消失了。
    就像是一位最普通的村姑，但却带着一种类似母性的光辉。
    或许....是神性吧。
    她杀死的最后一个人，是自己啊。
    抬头看着那个显得有些迷茫的白影，切里妮娜很温馨的笑着。
    再见了，母亲。
    或许，您终于可以不用留在这片大地上受苦了。
    您这次终于跟着那位审判官离开了。
    就像是以前一样，追上他，超过他。
    或许您自己都没有发现，您其实从来都不会孤独。
    总会有人陪着您的，总会有的，就像您.....曾经爱着他们每个人一样。
    在切里妮娜的目光中，那白色的影子抬起了头，看向那些她熟悉的人。
    那些即使被她杀死，却还愿意等她几步的人。
    随后，她看到了一个黑色的结晶从她眼前落下。
    “！”
    没有任何犹豫，白色的影子开始向下俯冲。
    她向前伸出手，试图握住那个结晶。
    在接触到地面之前，她的手与结晶重合，然后从中穿过。
    预料中撞击的声音没有出现，落在地上缩成一团抱着头的白色人影张开了眼睛，但却不敢抬起头。
    切里妮娜正伸着手，稳稳接住了那块结晶。
    ‘那个...可以...让我看看吗？’
    人影开口，声音比切里妮娜印象中的要年轻了很多，也有着感情的起伏。
    但她的语气中带着畏惧，带着惶恐，如果不是那张和犹大有着八九分相似的脸，切里妮娜只会觉得这声音也只是个相似的巧合。
    切里妮娜细细观察着手中的结晶，地上的人影也始终没有抬起头，只是有些惶恐的看着切里妮娜的脚。
    她害怕被拒绝。
    切里妮娜突然意识到了这点。
    而且...这是特蕾西娅的角吗？
    切里妮娜认出了上面的纹路。
    所以......会这样啊....
    一只手将那根断角放到了犹大眼前，切里妮娜用自己的领域将它托起，控制着它始终停留在犹大手上。
    “妈，是我啊。”
    双手捧着那块结晶的犹大听到了呼唤，抬起了头，眼角还带着没有流下的眼泪。
    切里妮娜没有再说什么，她尽力笑着，笑得很温柔，就和她的母亲一样。
    ‘犹大亲。’
    特蕾西娅的身影在犹大的瞳孔上倒映着，她缓缓的招手，弯腰看着这只跪坐在地上的黎博利，也让这只黎博利好好看着她。
    切里妮娜第一次知道，原来有人能哭的那么安静，那么开心，那么撕心裂肺而且不知原因。
    只是因为单纯的想哭，哭着哭着，却又将自己经历的所有委屈都回忆起来了一样。
    为什么会感到委屈呢？
    因为她总是慢一步，总是晚一点。
    总是在失去之后，才会感到自责。
    总是在亲手杀死某人之后，才明白那时心中的悸动叫做犹豫。
    通过头顶那顶已经碎了一次的白色王冠，切里妮娜当然能看出自己母亲现在在回忆着什么，也当然能知道她为什么在哭。
    她们两个人，特蕾西娅和犹大，现在的样子，和她们第一次见面时没有差别。
    “别哭了啊，会变得不好看的。”
    看着揉着犹大的头的特蕾西娅，切里妮娜悄悄的抹掉自己的眼泪，同时说着记忆中看到的话。
    或许，她正经历着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这事情叫做，亲眼见证一个精神病患者的康复。
    看着两人相拥，随后犹大化作光点消散，汇入她头顶的皇冠中，表示自己磕爽了的切里妮娜心满意足的笑着，然后俩眼一黑向后倒去。
    ‘不让人省心的孩子也长大了呢。’
    特蕾西娅的投影轻笑着说着，即使博士正从一边悄悄的凑过来也一点都不在乎。
    “犹大呢？”
    博士很自然的问着，同时用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木棍戳着切里妮娜的脸。
    ‘哭晕过去了，被我塞回那个王冠里睡着了吧。’
    没有在意博士的动作，特蕾西娅同样蹲下来，戳着切里妮娜的脸。
    “这些其实都是你干的吧。”
    博士冷不丁的开口，她注意到了，特蕾西娅的动作顿了一下。
    ‘博士指的是什么呢？’
    “她本来应该死了，但乌萨斯的皇女却没有吞噬她，她本来应该离开，却自己选择留下。”
    博士松开了手中的木棍，走到特蕾西娅身前，同样蹲下，两人面对面的说着。
    “你不是希望，她能得到幸福吗？”
    ‘但我也希望她活着。’
    没有因为博士的质问而感到不快，特蕾西娅就像是聊家常一样承认了。
    ‘你就当作，这是一个自私的魔王，仅有的请求吧。’
    用食指竖在嘴前，她淡淡的笑着，依然是那么温柔，让人完全看不出这次让卡西米尔毁灭的战争是她在暗中一手干预造成的。
    “所以呢，你会阻止我杀掉那边的那位皇女吗？”
    “杀掉，你给犹大准备好的身体。”
    尽管嘴上这么说着，但博士却没有一点杀意。
    她太累了，现在就算是想杀，以那位皇女现在的体质，估计也不会被她杀死。
    ‘如果可以的话，放过她，好吗？’
    “你能阻止我吗？”
    尽管完全没有要动手的意思，但博士依然这么说着。
    “我的条件其实很简单的。”
    黑色的王冠出现在她手上，要表达的意思不言而喻。
    ‘....能不能....让我....’
    “其实并不重要，你的想法可能不会实现，你只在意犹大能不能活过来，却没有想过她愿不愿意活过来。”
    收起王冠，博士搓着切里妮娜的狗头，将她的发型搓乱。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她现在的样子，和巴别塔最早的记录里一模一样。”
    “而且，满脸那种表情，说话都是那种语气，我总不能指望她现在还能硬下心去杀人吧？”
    博士很无奈的陈述着一个事实。
    她看的出来，是个人都能注意到，犹大身上的气质都变了。
    虽然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但至少被人追着砍这种事是不会再发生在博士身上了。
    “所以我不会杀掉她，但我还是觉得犹大保持现在的状态挺好的，有了身体可能会出事。”
    ‘出什么事？’
    “喏，就是她。”
    博士指了指切里妮娜，随后在特蕾西娅疑惑的眼神中继续说着。
    “这小子眼神不对，不是哥们儿吓唬你，我告诉你啊，但凡犹大有了身体，第一个变绿的就是你。”
    特蕾西娅嘴角跳动，虽然这个理由很牵强，但总是感觉莫名的合理。
    ‘那我再考虑.....’
    “砰。”
    背后传来了一声枪响，两人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想着那个方向看去，一只黎博利依然保持着开枪时的姿势，而她瞄准的皇女则失去了整个头部。
    查丝汀娜嘴角带着扭曲的笑，黑色的眼泪不断从眼中涌出，同时产生的还有源源不断的呕吐感。
    在德丽莎死去的同一时间，她收到了德丽莎留给她的讯息。
    ‘我是骗你的，其实.....’
    “呕~~”
    她口着自己的嗓子，试图将自己吃下去的东西吐出来，但除了干呕以外没有任何效果。
    “啊，啊，看来我们现在不用纠结了呢。”
    博士说着，特蕾西娅无奈的点头，两人现在的表情都是一样的。
    无语，很无语。
    但没办法，打不过对面。
    看着查丝汀娜表情呆愣的将视线投向自己，博士默默举起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