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巡游
作者:赵开山的歌   妙空之境最新章节     
    天玄界。

    太乙天。

    自太乙天乱世平息以来,生机复苏,百废渐兴,已有三千五百年。

    在这期间,太乙天经历飞速发展,各类宗门如雨后春笋般冒出头来,耸立在这片苍茫大地的每个角落。

    此时此刻,在太乙天东域之地,有一修真宗门,名为火焚谷,门中弟子极多,实是现今太乙天的名门大宗。其中有一位化神修士,姓莫名贤,为人雍容华贵,有度量,好调笑,门下弟子亲爱之,但稍欠敬畏之心。

    一日,莫贤闲居,于庭院之中,观流水,赏落英,论人物,讲修真。有弟子一人,姓乘名风号反笙,两人游园毕,席坐花亭弈棋。

    半晌,两人棋中闲聊。乘风性格宽厚疏朗,不喜俗事,今日却破例说起身外事,于棋中闲聊时进言道:

    “修行之中,最讲究资质、福缘和心性,因三者各有优劣,所以有的人少年得志,有的人大器晚成,有的人锋芒毕露,有的人善于藏拙…”

    “师父,弟子近日听闻了一个人,姓萧名破奴。”

    “前些日子,萧破奴路过流波山,不慎惊动山中的妖兽,遭到围攻。”

    “当时同行之人纷纷逃走,萧破奴却不走,反而以金丹修为逆势与战,最终击杀一头元婴期的妖兽平安离去。”

    莫贤修为化神,地位不俗,对箫破奴这样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后辈,实在未曾听闻。

    此时听乘风说起,竟也有些兴趣,他一边下着棋,一边询问道:“箫破奴?”

    “箫破奴…”乘风的心里忽然生出许多忐忑,犹豫的打量莫贤,补充道:“箫破奴是箫正风前辈五代来孙,现今三百一十零八岁。”

    听闻这句话,莫贤微微一怔,既是萧正风的后辈——这样的人物,为何从来不曾听闻过?

    轻轻放下棋,莫闲淡淡的疑惑中,已然增加了一丝不易察觉怒气。

    萧家是火焚谷五大家族之一,与同为五大家族之一的莫家矛盾颇深。两家时常爆发不小冲突,好在上位人物之间相对克制,是以矛盾虽深,尚在可控的范围。

    此时乘风的话,叫他感到意外。

    萧家近年人才寥落,年轻的子弟已是一代不如一代,而最近有所名气的人,除去一个萧遥生,再未听闻别的名字。如今冒出一个萧破奴,三百岁有余了,竟然从来未曾听闻过!不知族中的情报——是如何做的?

    乘风的思绪不由得回到箫破奴的身上,他们也曾相识过,见了面也恭敬的喊他一声师兄,在不多的印象中,箫破奴是一位谦恭聪慧的人,只如今生出这样一件事,令的乘风左右为难了,轻轻叹口气:

    “师尊,萧家贵为五大家族之一,培养一个萧破奴非是难事…”

    “弟子听说,大约箫破奴为人端正,趁此风头正盛的时候,萧正风前辈有意送他到出云峰,萧破奴本人亦放出话来道‘后生小辈破奴,期得日夜趋侍离前辈左右,幸听教诲,人生无憾’。”

    这个“离前辈”,在火焚谷乃至东域都是鼎鼎有名的人物,姓离名渊,其为人孤高自傲,淡漠清冷,常住火焚谷出云峰,是莫贤的莫逆之交,两人之间有同生共死的交情,海枯石烂的羁绊。

    莫贤不意有此,立刻来了情绪。

    萧正风无礼!偌大的火焚谷,谁人不知他莫贤与离渊的亲密关系,谁又不知他莫家与萧家水火不容呢?如此,萧正风可谓欺人太甚!浓浓的怒气喷薄而出,莫闲大袖一拂,掀翻了棋桌,追问道:“果有此事?”

    乘风微微一惊,他心中的忐忑忽然化作一股惭愧之情,“作为此峰大弟子,不应为师尊分忧么?而令师尊动怒如此!”

    他想起早已思虑妥当的对策,连忙站起来:

    “师尊息怒!”

    “依弟子看来,此事尚无着落,无需为此动怒。”

    “众所周知,离师叔生性高傲,不欲收徒,其至今只有一个弟子,足见于此。此况之下,萧破奴要入离师叔的门下,必不容易。”

    “既如此,师尊何不趁此云游一番,若万幸寻得上乘之材以引荐师叔,则箫破奴之事自解矣,不知师尊以为如何呢?”

    莫贤听了,沉声道:“此法甚好。”

    于是离了火焚谷,当真往外巡游去了。

    沿途中,莫贤左寻右访,四处物色,早过了三四个月,不觉间由春入秋,山川染色。

    一日,莫贤变作一云游道士模样,头顶木簪,身着道袍,左手拄一面灰色布幡,上书“云游四方”,右手握一柄拂尘,正在一条宽阔的官道上信步而行。

    路上行客三三两两,见了莫贤都道:“好个胖道士!”

    莫贤道:“风调雨顺,稼穑大收,岂能不胖?”

    众人一阵笑:“道士炼心,从来都是瘦的,你这人白胖如此,定不用心!”莫贤不置可否,哈哈大笑。

    不多时候,到了官道尽头,这里连接着一座历史久远的古城,那几个赶路的行客纷纷加快步子进城去了。

    莫贤落在后面,慢慢行着,见城外路边上竖一块石碑,碑上铁画银钩的写道:千载古城,贺兰宝地!抬眼望去,果见城门上镶嵌着贺兰城三个字,片片清幽翠绿的青苔顺着纵横交错的缝隙爬上城墙,给它平添了一份弥久的时代感。

    莫闲微微打量,见周遭竹林俊秀,又有爽风阵阵,不觉赞叹道:“真是一处难得的古城宝地呵!”若于此地有所得,将不虚此行,略略点头,莫贤大步一跨进入贺兰城。

    他修为精深,善于望气,能断人的天赋大小,用在凡人,便一望一准,并不出错。

    当下缓缓步行城中,看周围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是一个繁华热闹的大郡城。遂运起望气法门,细细检视,不想所见之处,气息皆昏暗潜伏,无有一个入眼人物,心中稍有不乐。

    转了片刻,终一无所获,失望出了城。

    天色已渐渐晚了,城外分布着成片的竹林和松树,在晚风吹拂下,枝摇叶动,落叶纷纷。

    进入林中,有一条大路,顺着这条路远远望去,左边是一片波光粼粼的大湖,右边是一林木茂密的松林,景色极好。

    莫贤这回出来,一是希望寻到一名资质极好身世清白的人物,将来好举荐给他的挚友做弟子;二来他长久的待在宗门里,也是有心出来闲游一番,呼吸呼吸外面的空气,因此就着这片湖光山色,他愈发走的缓慢。

    眼前的景物渐渐变化。

    不知不觉中,山挪水转,物换星移,前方临湖的柳暗花明处,忽然隐现出一座红灯高挂的牌楼来。

    牌楼的主体是大理石砌就,高有五六丈,上面雕龙刻凤,描摹松竹,在正中间又龙飞凤舞的雕刻赵家庄三字,端庄大气,栩栩如生。

    莫贤略略加快脚步,来到牌楼前方驻足观望。

    牌楼里跑过来两个庄里的家客,见了莫贤拱手问道:“你是哪里来的道长,到此何事?”莫贤摇一摇手中布幡,拱手见礼道:“胖道云游四方,今日天晚,偶然来到贵庄,望庄上主人家收留一宿。”

    原来此地名叫赵家庄。

    赵家庄坐落在云雾山,地势延绵,占地宽广,在云雾山一年四季薄雾笼罩的朦胧烟云中,若隐若现,半露不露,飘飘然仿佛修真仙境。

    因此远近人说“贺兰宝地,赵家仙山”,实是贺兰郡一处有名的地方。

    莫闲来访,其中一人拱手道:“请道长稍待片刻,容某通报。”片刻后一个身着长衫的中年人快速走出来,询问几句,略略寒暄,引莫贤进庄。

    庄内视野极好,用地宽广,因势制宜,罗列的建筑随着山中地势的起伏而参差错落,现出赏心悦目的落差。

    其一草一木,一砖一瓦,讲究并不奢华,婉约却显庄重,如此环境,在人来人往的蓬勃朝气中,莫不一一展示着赵家兴旺发达的大气象。

    莫贤看了暗暗点头,于是运起望气法门,目力所及处,只见赵家庄内天光垂流,地气翻涌,一片红光散发出来,耀眼而夺目,不觉大惊,“此处风水如此,必出大才。老夫所寻之人,或在此处。”遂有心在此寻人。

    说来也巧,莫贤来时,正逢着赵家有一件大事,为因云雾山中不知何时来了一妖兽,多有伤残庄中人物。赵家人不能争斗,以此正在商讨对策。

    赵家密室之中,家主赵存义等人皆在。赵存义中年岁月,额头微微带着皱纹,在赵家族人的眼中,他文修武备,刚毅果敢,一向甚有决断,只是如今面对这妖兽,却筹策连连,不能断决。

    妖兽来的蹊跷,在赵存义的思虑中,云雾山虽有些虚幻缥缈之意,不过是山前湖水水汽蒸腾的缘故,其“仙山”的名头,亦不过镜中花水中月,有名无实。

    “不知何故引来这妖兽?”

    他不止一次的如此思索,但每一次都没有答案。一段时间下来,捋不顺的思绪已使得他本就浅露的皱纹变得明显复杂多了。

    此时此刻,在座的族人也同赵存义一样,浓浓的不安中,充斥着不解的疑惑。

    “是什么缘故引来这妖兽?”

    因妖兽的攻击,已伤了八九位族人。只是放下族人伤损不提,又有一事令得他们心怀惧意,族长赵存义近来心意渐变,竟再不以这妖兽为危害,反以为是机缘,如今皱着眉头,不过尚未厘清妖兽来历的缘故。

    “怎可如此?”

    “太过冒险!”

    面对族长的转变,族人纷纷如此建言,赵存义疑而未决。作为赵家族长的他,最知族人想法,当避则避,不与相争,在保守持重的族人面前,他显得过于激进。

    然而妖兽之事,涉及他最深处的执念--修真。

    世传在人间的某些福佑之地,存在修真之人,修真之人呼风唤雨,主宰天地,而妖兽,便是修真之人对妖物的称呼。赵家历代先辈大才,莫不翘首企盼,期望成其一员,然不可得。

    此次妖兽现身,赵存义怎可不心动?

    他奔走相告,四处游说,对保守派中的代表语重心长道:“三叔,如此大事,你不支持我,还有谁能?”

    三叔老眼一合,假装睡着,然后迷糊的嘟囔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吧。”

    赵存义无可奈何。

    三叔是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辈,曾举着幼年的赵存义说:“这小子个头长得快!”赵存义长大了,三叔拍着他的肩膀说:“存义小子,快有我高了!”三叔便是这样的一个人。

    如今,三叔因妖兽一事反对赵存义,他慢吞吞的道:“哎呀,年纪大了,身体不听使唤,耳朵也背,你说一大堆,我也听不进一句,明天的会议啊,你就不要通知我了…”

    但赵存义知晓,没有三叔参与的会议,没有意义,他决定亲自前往请三叔参会。

    三叔是被他架着去的。他打听到关于三叔的小道消息,“土烟藏在床头暗格里,黑茶在房梁上。”这两样都是三叔的心头肉,谁也动不得。

    “你小子出息了,敢对我动手?”

    赵存义厚着脸皮道:“三叔!待擒了妖兽,存义再给您赔罪!”

    三叔不敢反抗,因他钟爱如命的土烟和黑茶,不知怎的被这位黑心大侄子统统摸走,一点没剩!

    “此事,存义已有八成把握!”赵存义不忘再次游说他。

    三叔转过满是皱纹的老脸,一反老态龙钟的模样,沉声道:“你的年纪过了,纵然擒得妖兽,又有何益?”

    赵存义慨然一叹,知我心者,有几人?他凛然道:“存义无缘修行,早已断此非分之想,然决意擒妖,非为一己之私也,而为族中后辈计!”

    三叔听了,长叹一声,沉默不语。

    此时密室之中,意见相左的两派人争论不休,忽见赵存义携着三叔一步跨进来,随即相邻入座,众人愕然。

    “人都齐了,开始会议吧!”

    济济一堂的密室立刻变得喧闹起来,然后在你来我往的辩论中,持续了三个时辰。

    最终,会议结果因赵存义态度坚决,而反对意见的代表三叔却不发一言,得以通过,最终决议道:“按计划行事!”然后散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