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熙一直挡着电梯的门，确实很危险。
    顾云熙道：“好，那我就当你已经做好决定。来，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顾云熙朝姜君言伸出了小指。
    姜君言冷眼扫过去，嗤了一声：“幼稚。”
    他侧身从电梯出来，然后，一扭头从消防通道楼梯下去了。
    顾云熙缩回手，转头对着姜世谦道：“你看，你儿子同意了。”
    姜楚湘：“------”
    顾云熙的心真大。
    姜楚湘忽然发现她错了，顾云熙的心也是糙的。
    回想起顾云熙把儿子丢在姜家，一丢就是半年多，期间就寥寥几个电话，即便来姜家，也是来拉着姜楚湘，看都不看顾之浩一眼。
    顾云熙有母爱，但是不多。
    姜楚湘也从消防通道追了下去。
    凌晨。立交桥上只有一盏孤零零的灯，没有一个行人。
    就是桥下，也没有车流。
    万籁俱寂。
    姜君言站在立交桥的栏杆上，背影萧条，像是凝成了一座雕像。
    姜楚湘看得很是心疼。
    “君君。”
    姜楚湘走过去，站在姜君言边上。
    刚刚还是一脸冷的姜君言，忽然回转身抱住了姜楚湘，头埋在她颈肩间，失声痛哭。
    他好委屈啊。
    当年墨萼出轨被他发现的时候，他委屈。
    被墨萼惩罚性关进黑屋，他委屈。
    爸爸带着他不名一文地离开家，而墨萼狠心没有一句挽留的时候，他委屈。
    作为儿子，姜君言的潜意识从来都是希望父母在一起，回到过去一家三口的欢乐时光。
    他自己的心智一直停留在了过去。
    但十一年，一天又一天的期盼落空，渐渐累积的失望。
    到墨萼为争抚养权不惜曝光他，让他承受网暴；
    到知道墨萼争抚养权的目的是为了他的肾；
    到墨萼又把十一年前的冤案拿出来给爸爸凌迟；
    ……
    姜君言其实早就知道回不去了，
    但直到此时，他才承认这一点。
    太痛苦了。
    他抱着姜楚湘，把这么多年的情绪全部发泄出来。
    他觉得，至少此时此刻，还有一个人是他的后盾。
    然而……
    他忽然看见了姜楚湘身后的程璟皓。
    他猛然惊觉，姐姐也不是他一个人的姐姐。
    姜君言哭声戛然而止。
    ……
    空气在这一刻忽然凝滞了。
    姜君言从姐姐的肩膀抬起头来，自己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像是被按了暂停键。
    姜君言忽然间神色又恢复清冷。
    姜楚湘莫名，“君君，你没事吧？”
    “没事，我就是来跟过去告个别。”姜君言伸手，替姜楚湘理好刚刚被他弄乱的头发。
    他自己也很奇怪，虽然没有哭完，但心里好像也不难过了。
    瞧，跟过去告别，也不是多难的事情。
    姜君言笑了笑，“那我就回去了，我怕出来太久了，爸爸会担心。还有，顾姨可能会多想。”
    姜楚湘愕然，姜君言怎么忽然变得这么懂人情世故了？
    还有，他居然会笑，不对劲。
    可是他笑起来的样子，好落寞，让人好心疼。
    “君君，要是你不开心的话，不用藏在心里，可以对姐姐说出来。”
    “我没有不开心啊。顾姨和爸在一起的话，我觉得很好。墨萼……我生理意义上的那个妈，配不上爸。”
    姜君言忽然讲起话来条理有据，还那么顺溜。
    这就更不像姜君言了。
    话虽然是这个理，可是从姜君言嘴里说出来，太懂事了吧！
    懂事得让人心里不踏实。
    毕竟姜君言是和姜世谦相依为命了那么多年，现在忽然要重组家庭，旧的关系土崩瓦解，代表以后姜世谦和他的关系不会像以前那么亲密。
    姜楚湘担忧道：“君君，我的意思是你，爸爸和顾姨很好，那你呢？”
    姜君言道：“我也很好啊，我又不是小孩子。难道还要整天粘着爸爸吗？”
    姜楚湘觉得姜君言笑得很诡异。
    可是不待姜楚湘多说什么，姜君言便道：“好了，姐，你跟程少约会去吧。
    邬绍寒配不上你。
    程少么，勉强可以。”
    姜君言朝东方龙夜瞥了一眼，然后回身走了。
    他真的回家了？
    他的背影很是萧条。
    他说着懂事的话，但背影却如此萧条。
    跟以前隔绝人世如一株冷松的气质不同，现在的他仿佛卸下了满身的盔甲，回到人间，暴露所有柔弱，任何人世的东西都能伤害到他。
    姜楚湘下意识要跟上。
    东方龙夜却握住她的手腕，“让他去吧，这是他必经的历程。”
    “可是他看起来好孤独。”姜楚湘心疼。
    东方龙夜淡淡一笑，“人总要学着自己慢慢长大。先是品尝到孤独，从原有的家庭脱离出来，尔后，他会找到自己珍视的人。”
    姜楚湘心中一恸，猛地抬起头来，只见东方龙夜正在她面前，桃花眼黝黑深邃地看着她。
    他的眼瞳如同浩瀚大海，只映岀她一个人影。
    这也是东方龙夜经历过的吗？
    先是品尝到孤独，从原有的家庭脱离出来，尔后，他会找到自己珍视的人。
    这句话好熟悉，仿佛是她自己说过的。
    “夜师兄，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也不过是每个人必经的历程啊。先是品尝到孤独，从原有的家庭脱离出来，尔后，你会找到自己珍视的人。”
    “呵。”对面的人冷嗤，“小孩子装什么大人语，你又懂什么？”
    满满的心疼从心口里溢出来。
    突然冒出来的模糊影像，让姜楚湘脑瓜壳子有点疼。
    记忆中的人影渐渐变得清晰，跟眼前的东方龙夜重合。
    原来，电影是真的。
    她真的爱过东方龙夜。
    还是她主动撩拨的那种。
    就在她恍然有所感的时候，那记忆的片段忽然又消失了。
    好像被一只大手撕扯，变成了碎片。
    刚刚她忆到了什么，又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姜楚湘手抚着头，脸色十分苍白。
    东方龙夜扶着她肩，不让她倒下去。
    “你怎么了？”
    “我想起一些过去的事……可是又忘了。”
    姜楚湘感受不到别的什么，就是心痛。
    “忘了就忘了，怎么还哭了呢？”东方龙夜笑着抚了抚她的眼角。
    “可能是被君君传染的。”姜楚湘委屈地说。
    她撩拨了东方龙夜，让他爱上她，结果她自己又忘了。
    这让她感觉自己像渣女。
    “夜师兄，你恨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