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憾的是,他没有一个认识的,只能由小满带着他去采。
小满对于做这件事,有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认真,在纪朗都忍不住去看一些形状奇怪或者颜色好看的菌子时,小满的眼里只有两种菌子,一种是白色的胖胖菌,还有一种是泛着一点灰色,表面上有深色的斑点和纹路,叫做灰菌。
其实纪朗觉得这个胖胖菌,有点像之前世界的杏鲍菇,圆圆的柱形,从地里掰下来的时候有着很清脆的“嘣”的一声,还挺解压。
这个菌子他还没吃过,不知道是不是和杏鲍菇一样的脆嫩口感。
灰菌就是青九之前摘回来过,让纪朗和小满都念念不忘的鲜嫩,所以现在两人就重点盯着灰菌捡,没多久,就捡了满满的一筐。
那边青九也在手脚麻利的挖着笋,雨后的泥土松软了很多,看到长的不错的笋子,用铲子拨开两边的泥土,对着笋子根部的位置来一铲子,拎着露出来的部分就能得到一个圆乎乎的笋子,那些细细长长的更不用说了,都很脆嫩,随手一掰都能掰一筐。
两个筐子都满了,但几天没出来的纪朗,还不想这么早回去,就在林子里四处走走。
不曾想没走几步,突然一脚踩空,下意识低头,被茂密的草丛挡住的地方,被雨水冲出来一个有一米宽的坑,黑乎乎的也看不清到底多深。
纪朗看了一眼条件反射般的,伸手去抓坑边的野草。
抓住的一瞬间,是温热的大手掌,很是结实。
纪朗脑海中不合时宜的想到了小时候很爱看的古装剧,男主角掉下山崖时被女主角抓住,两人深情对望表明心意,但男主为了不让女主送命,将女主角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
刚想代入一下,就被青九一只手拎着提上来了。
纪朗:“......”
两人靠的很近,纪朗虽说思绪乱七八糟的,但也确实受了点惊吓。
这会儿闻着青九身上的香皂味,混着些竹子和雨水的味道,温热的身体像是把这些味道放大的像是有了攻击性,让纪朗安心的同时又有些慌乱。
不想承认自己忍不住想靠过去的慌乱。
感受到靠在身上的人还没有完全冷静下来,青九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背,出声道,“没事了别怕。”
想借此压下自己刚才高高提起的心脏,也不知道是在安慰纪朗还是安慰自己。
原本离得十来米的小满,也被吓得怔了一会,反应过来之后立马跑到纪朗身边,双手紧紧抱着纪朗的腿。
一边小声嚷嚷,“吓死我了,这个洞好坏,藏起来了看不到。”
青九听到小满这句话,也觉得这是个潜藏的危险,但是山里就是这样,哪怕在没有野物威胁的地方,藏在深处的坑洞,突然出现的裂缝,还有雨后的泥石流,随便哪一样,都能轻松夺走人类的性命。
把纪朗和挂在纪朗腿上的小满推远了几步,青九捡了个结实的土块扔了进去,好一会儿才听到有落进水里的回声传来。
这坑不止深,里面还有积水,掉下去的后果不堪设想。
拿着铲子去收拾这个坑口旁边的草丛,从根部将这些野草铲断,拔下来扔进坑里,周围几米范围的野草都被收拾了。
这样就可以一眼看到坑的位置,防止再有人掉下去,虽说这里除了他们也没有别人。
缓过来的纪朗蹲下身摸了摸小满长了点肉的小脸,还是有些瘦肉的脸上大大的眼睛,愤愤的盯着那个大坑。
这事一出,纪朗也没有四处看看的心情了,小满也催着要回去。
青九虽然没开口讲话,但是动作迅速的背起了装着竹笋的竹筐。
一手拎着铲子,一手拎着装满了菌子的背篓。
纪朗:“我是吓了一跳,不是傻了也不是废了。”
吐槽完就去拿青九手里的背篓,青九不想给他,但是又不敢惹他生气。
盯着纪朗看了一会儿,看的纪朗马上要发火了,这才确定纪朗确实没事,把手里的背篓递给他。
几人没直接回家,而是先去了河边,把菌子和笋清洗干净之后才回了家。
纪朗把晚上要吃的菌子分了出来,剩下的找了个防潮垫,放在屋顶晾晒上。
他得学着这里的生活方式,居安思危,毕竟没有经历过这里的寒季,就连强壮的青九和乐观的小满,提起来寒季都面色凝重,尤其是小满,想起来寒季的时候,脸上透露着害怕。
青九去抓野物了,晚上吃什么炖肉,喝什么蘑菇汤就看他能带回来什么。
纪朗看天色还早,索性烧了水开始给今天挖回来的笋子焯水。
他还记得第一次吃这里的竹笋的时候,他也没想起来需要焯水,青九他们更没有这样的习惯,一锅竹笋炖野鸡吃的时候,不仅竹笋涩的他舌头发麻,就连鸡肉里都被煮进去了那种苦涩味。
他一口都吃不下去,青九却吃的习以为常,就连小满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涩口的感觉,甚至还能吃出来竹笋的清香,因为从小部落里一直是这样的吃的,晒干的竹笋时是寒季里最多的食物之一,不过晒干之后的竹笋就没有新鲜的这么涩口了。
从此纪朗要求,吃竹笋之前不管是炒还是炖,都要先焯水,从此青九和小满也算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原来用水煮过一次的笋再放进锅里煮就再也不涩口了,只剩下了清脆爽口的好吃。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纪朗已经在这个世界待了五个月了。
这里的气候有些奇怪,按理说纪朗刚来的时候是春季,现在怎么着都该夏天了。
实际上呢,这几个月温度确实上升了一些,但只是几度,目前完全不觉得炎热,好像和几个月前没有什么区别。
纪朗就有些好奇的问了青九这个“本地人”。
这三个月纪朗的主要任务不是干活了,而是学习他们的语言,白天小满教,晚上和青九练习对话。
从一开始的连比带划鸡同鸭讲,到现在一些基本的日常沟通已经没有问题了。
纪朗问了之后才知道,这里的气候和他纪朗想的完全不同。
一整个气候轮回分为暖季,风季,雨季,和寒季。
月份计算是一样的,称为满月。
暖季最长,一般是12-14个满月,暖季结束前的两个月气温才会上升变的炎热。
风季是2-3个月,这几个月会无休止的刮大风,适合风干肉类,储存食物。
雨季最短,不会超过一个月,但是雨季要面临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储存好的食物会发霉,而且很难打到猎物。
雨季来临之后气温会慢慢降低,雨停后用不了多久就会下雪。
第一场雪之后就是寒季。
寒季是最难熬的,且时间不固定。
青九长这么大经历了十次寒季,最短的一次6个满月,最长的一次足足十二个满月,那一个寒季部落里降生的小孩没有一个活下来的。
当时的青九也差点没有扛过来。
食物的短缺加上长时间的寒冷,会慢慢磨灭人求生的本能。
坐在炕上和喵崽玩耍的小满,听到青九提起寒季,不由得打哆嗦。
长大了不少的喵崽感觉到了小满的不安,歪着脑袋蹭蹭小孩的手心。
看着这段时间长了不少肉,甚至还长了个头的小家伙一脸对寒季的畏惧,纪朗觉得搬家的这件事必须开始打算了。
虽说按青九说的算了一下,现在是暖季的第六个月,他刚穿过来的时候寒季刚过去一个月,离下一个寒季还早。
原本这里就是个临时居所,如果没有遇到青九和小满,他可能早早就去找更适合生存的地方了。
这里离水源太近了,虽说也方便了他们,但是潜伏的危险也很多。
没多纠结,他就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青九。
“我打算换个更适合生存的地方,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青九愣了一下,“去哪里?”
“具体哪里我也不知道,我想这几天走远一点看看。总能找到更好的地方。”
这个地方其实已经很不错了,但是真到了青九说的寒季,这怎么烧都不暖和的炕,还有寒季里由于饥饿变得更加凶残的野物,都是潜在的危险。
青九低头想着什么,纪朗也没打扰他。
转头却看见抱着喵崽的小满眼睛红红的看着他。
“怎么了这是?”走过去摸了摸小孩的头,把他抱起来放在自己怀里。
小孩紧张兮兮的开口,“朗,你要走嘛?你也不要我们了吗?”
纪朗疑惑,“我肯定要带着你们啊!”
而且这个“也”是什么意思啊?
看了看若有所思的青九,纪朗突然反应过来。
“你们是不能离开这里嘛?”
青九也走过来安抚的摸了摸小满,“不是的,但确实有一些情况。没关系,我来解决。”
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样,突然拉起纪朗的右手双手握住,单膝跪下,额头抵在纪朗的手背上。
这个仪式和一开始刚来的小满一样。
纪朗赶紧拉他。
“你这是干嘛?”
青九站起来,并没有说话,眼神里有很多东西,纪朗看不懂,唯一能看出来的就是他的坚定。
“我知道一个地方,我们可以搬去那里,但是,不是只有我和小满,还有我的家人……”
青九和小满都来自于离这里只有三天路程的部落,是青九从小生长的地方,也是他认知里最大的部落。
因为他们会一种其他部落都学不会的技术,烧陶砾,可以把这种东西烧制成锅,碗,武器,等等各种各样的东西,而且坚固耐用,在周边的部落里很是受欢迎,所以慢慢的被称为陶砾部落。
其他部落的人会拿各种各样的东西来交换陶砾制品,有的是用盐巴,有的用毛皮和肉干,或者好储存的食物。
有一些部落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交换陶砾制品,会拿年轻的女性来换,因为寒季的存在,小孩的存活率很低,所以年轻,生于能力强的女性在部落里很受欢迎。
而被换来的女性,有自由选择伴侣的权利,也可以在生下孩子后再找其他人成为伴侣。
还有一些小部落会从很远的地方来投奔陶砾部落,这样日积月累,部落人数多起来的同时,关系也变得复杂。
小满的阿父是首领的儿子,叫鹰九。
青九和他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兄弟,还被分在一个狩猎队里。
小满的阿姆叫亚,是其他部落换过来的,在生下小满后,离开了鹰九,又选择了部落里一个叫黑十六的青年一起生活。
而黑十六在来陶砾部落以前,是一个小部落的首领,性格有些桀骜,对于年龄已经有些大的部落首领不是很服从。
寒季刚过去的时候,部落里安排8-10人的小组去部落的领地范围内进行巡逻和驱赶,把一些大型或者成群结队的食物动物赶出部落的采集范围内,因为一般进行采集的都是老弱妇孺,这样可以降低他们采集的危险性。
而青九和鹰九所在的小队这次的出行很是倒霉,先是有两个队员在狩猎时摔伤了腿,后又在打算回程时被一群在寒季饿疯了的野狼袭击,几人拼死才杀退了狼群,带着大大小小的伤回到了部落。
不幸的是,鹰九的伤势过重,回去昏昏沉沉的发了几天高烧就在某一天夜里悄悄的在山洞里死去了,留下了刚经历过两个寒季的小满,还有身体不好,脾气暴戾,不依靠儿子根本无法生存的阿姆。
鹰九的阿姆和阿父在一起没多久便分开了,鹰九的阿姆身体本就虚弱,生下鹰九之后身体状况越来越不好,到后来只能待在山洞里看着小满,完全没有了自己生存下去的能力,吃的食物和用的毛皮全靠鹰九一人在外面狩猎分到的。
虽说鹰九的阿姆和首领分开了,但是鹰九是首领的几个孩子里最强壮的,首领一直想把位置传给他,也最看重他,所以鹰九的死亡对他的打击很大。
黑十六趁着首领因为鹰九的死伤心难过时,领着以前部落的一伙人推翻了首领,杀死首领后自己取而代之,并且以青九伤势过重为由把他从狩猎组除名,实际上黑十六的心底已经认定青九也离死不远了。
当然,即便青九的伤好了他也不怕,他们崇尚武力,大部分首领之所以能成为首领,靠的就是自己的拳头和号召力。
如果醒来的青九有这样的能力,黑十六也认了,哪怕失去性命。
青九一直昏昏沉沉的睡着,对周遭的事情一无所知,在他回到部落的第二天,他的哥哥果七便带着家里身体比较强壮的几人,去了离他们部落几天路程的药石部落里换退烧药了。
所有人都在劝他们放弃这件事的,青九不一定能坚持到他们回来,他的伤口太大,又出了很多血,慢慢的就会伤口开始发臭,肉体一点点的被坏掉的血肉侵蚀,直到慢慢死去。
但是果七和阿姆都很坚持,他们不能放弃自己的家人。
只是没想到果七离开部落没多久,黑十六突然杀了首领,而且这个人非常独断,崇尚武力到了极致,对于没办法再给部落里创造价值的老人和需要大人来养着的孩子很不屑。
甚至开始对部落里的老人进行驱赶。
青九的阿姆砾就在被驱赶的行列里,哪怕砾曾是部落里最厉害的女猎手,现在还是部落里手艺最好的烧陶人。
实际上砾的年纪并不算大,她的烧陶手艺还有勤快的性格,让她即便在失去了伴侣之后,也依旧能够富足的养育她和伴侣的几个孩子。
但是黑十六这些人可不管这个,毫不留情的驱赶着他们觉得没用的人,蛮横的赶走住在山洞里的原住民,然后理所应当的霸占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砾不想自己和孩子们幸幸苦苦积攒了这么些年的毛皮,粮食,工具还有武器被这些人霸占。
在一天晚上,收拾好行李,带着家里还剩下的女人和小孩离开了部落。
砾本想带青九一起走,又担心长途跋涉会让青九的伤口更严重,而且在野外他们也没办法去保护青九,反倒是青九身上伤口的血腥味,很可能会给他们带来更大的危险。
所以只能留下他。
几天后换药回来的果七等人发现山洞里只剩下昏迷着的青九,还有被砾拜托着照顾青九到果七回来的丰。
丰年纪还不到进狩猎队,只是一个半大小子,身强体壮,虽说现在还派不上用场,但再长一段时间,肯定是一个很好的狩猎者,所以黑十六留下了他。
而且他是砾的三女儿飒十的伴侣的弟弟,与他们一家子都很熟悉,彼此都很信任,是值得托付的人。
果七等人了解了情况,都很担心阿姆和家人,便拜托丰继续照顾好青九,一小队人打算又出去寻人。
出发之前,正好看到原本一直躲在山洞里不敢出来的小满被黑十六一伙子人发现,被拎着从洞口扔了出来,有一个人还笑嘻嘻的说不要摔死了,当成两脚羊养着,边说还边砸吧着嘴感叹,小孩子的肉最嫩,可惜这只有点太瘦了。
因着鹰九和青九的关系,果七对鹰九也很熟悉,自然也见过他的孩子小满,这时候看到小满被这样对待,当即就冲上去和黑十六他们打了起来。
黑十六一伙人多,但是也在果七他们身上占不到便宜,尤其是飒十,别看是个姑娘,也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格斗技巧,但是力气大的出奇,每一招都下了死手。
打到后面黑十六等人也怕了,叫了停,把小满给了果七让他们处置,原本要走的果七他们却犹豫了,如果他们这样走了,按着黑十六这群人的性子,不可能善罢甘休,没准他们前脚刚走,后脚这些人就冲进山洞里杀了青九和小满。
果七犹豫了一会儿便决定带着青九和小满一起走,几人出了部落之后也冷静下来了,带着一个重伤的,和一个小的,确实不好走,更不要说找人了,索性在附近找了个安全隐蔽的山洞,留下丰来照顾两人,等果七他们寻到了其他家人安置好了,便回来接他们几个。
好在这山洞离部落不远,一般不会有大型的野兽在部落附近出没,相对来说危险低了很多,只要隐藏好行踪不被部落里其他人发现告诉黑十六就好。
丰这个孩子也是机灵,能一边从部落里跑出来照顾青九和小满,给他们带水和吃食不被人发现,一边还能在部落里和黑十六等人周旋。
青九醒来的时候,已经又过去了好几天,换回来的退烧的草药管用了,他的伤口也没有再一步恶化,加上本身强大的体魄,竟也恢复了个七七八八。
某天醒来察觉出来不对劲,丰两天没来了,虽然自己说了他可以自己找吃的和水,但是丰时不时的还是会来看一下,会帮着青九敷药。
青九叮嘱好小满不要出声,乖乖在山洞待着,用石头和木头堵了山洞口,只留了通气口,自己摸到部落里去看什么情况了。
进了部落没在丰原来的山洞里找到他,当然也没人顾得上询问他怎么好了还回来了,因为部落里完全乱起来了,黑十六杀了首领的方式不光彩,大家本来就不服他,更不要说他这些天领着人在部落里即抢又赶的,部落里的冲突不断,原本就有矛盾的,不服新的首领的,被欺压到不得不站起来反抗的,分成了好几波势力。
这也方便了青九,他摸到首领原来的山洞时,听到里面男男女女的笑声,讨论着他们一伙人像是狩猎一般去抓一个“叛徒”,没成想却被对方跑了,听着那些描述,青九的脸上难看了几分,这所谓的“叛徒”应该指的是丰,也不知道丰具体的情况怎样。
冲突就是这时候突然爆发的,几波势力拿着骨刀和陶砾烧的武器拼杀了起来。
也不知道黑十六这人是自大还是自信,在这个时候居然还想用着首领的身份对这些冲突进行镇压。
杀红眼的人群看到他们这些罪魁祸首,自然也不会放过,手里的武器毫不犹豫的劈了下去。
黑十六这人到底还是有点能力的,手底下有几十号人很听他的话,看情况不对劲,他让手底下的人护着他往山洞撤离。
青九早早就握紧骨刀在路上等着他了,这人和他并没有什么正面的冲突,但是前首领的死,鹰九的孩子差点被杀,他的家人被驱赶,还有不止所踪的丰,这些所有的事情,都是黑十六脱不了干系。
青九的伤还没好全,加上对方的实力也不弱,还有几个亲信拼死护着。
这场生死搏斗他赢得不算容易。
当黑十六的骨刀刺伤青九的腿时,青九的骨刀也刺穿了黑十六的心脏。
毕竟他是陶砾部落最强的狩猎者之一,哪怕受了伤。
杀了黑十六以后,没有管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黑十六的伴侣亚,也就是小满的阿姆,还有到处都在吵闹的部落,青九离开了部落,去山洞里等了两天还是没有等到丰回来。
伤药也用完了,他只好抱着小满开始去寻找丰和家人。
可原本他背上的伤就没好,再加上这么一折腾,又飞快的发了炎,而他又不知道家人具体去了哪里,拖着受伤的身体找了几天之后,就再次支撑不下去倒下了。听完这些的纪朗沉默了一会儿,他不觉得青杀人不对,毕竟不能以现代的三观来要求原始社会。
这本就是弱肉强食的时代,少了道德和法律的约束,很多人都是靠本能活着。
纪朗还是庆幸,还好他最先遇到的人是青九和小满,他们虽说有些生活习性上比较原始,但是已经有了基本的家庭观和羞耻心,不会轻易残害同类,也不会把同类当作食物,而且比纪朗想象中的更信任血缘和伙伴。
两人沉默了一会,纪朗有些急的开口。
“那你现在是打算先去找家里人吗?他们会不会出事,你怎么不早点说啊,早点去找。还有丰......”
“没事的,我哥哥果七,和妹妹飒十,还有她的伴侣西十都是很强的狩猎者,他们一定会找到阿姆他们,在部落外面活下去也不会很难。至于丰,我离开前在部落外面寻过。”青九摇了摇头,当时的自己受了伤,自己身体就出了问题,找人的时候只看到了一些血迹,不算多,但是也不确定是不是丰的,部落里那段时间太乱了。
纪朗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听你说起来丰这孩子应该挺聪明的,没准去找了果七他们。你怎么不早点去找啊?”纪朗又问了一遍。
青九看了他一眼,他怎么说,一开始是自己受着伤,加上又没办法沟通,后来......这人确实让他放心不下,这人在野外大大咧咧的样子,完全察觉不出来周围潜伏了多少危险,他一想到自己走了之后这人带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满,很可能要独自面对危险,万一出了事,他回来之后怎么办?
况且他也不是完全没找,他的脚力快,平时出去狩猎其实用不了多少时间,有时候出去一整天就是去了稍远的地方寻找有没有果七他们留下的讯息,他们之间有特殊的标记方式,他找不到熟悉标记就自己留下新的标记,这样如果果七他们打猎的时候看到,就会知道他在附近了。
这次下定决心要去找家人,一是因为他和纪朗一样,也觉得这里不是一个适合长期生存的地方,想带着家人一起走,二是因为附近山里隐藏的大大小小的危险,被他驱赶的驱赶,消灭的消灭,这样他离开一段时间也能安心。
青九开口,“一直在附近找但是没什么发现,还得往更远的地方找。”
纪朗点点头,“那你有什么大致的方向吗?”
青九道,“我先回部落附近,果七应该会留下标记,循着标记就能找到他们。”
“咦?那你受伤的时候没找到标记吗?”纪朗问道。
“那时候果七他们走的急,应该没来得及留下标记,如果后面他们回没有找到我,一定会留下标记的。”青九回答。
顿了顿,又开口,“找到了他们,我想带着他们一起走,可以吗?”
纪朗看着眼前这个平时沉默果断的男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的转变,一开始什么都自顾自的男人,变的很听他的话。
纪朗知道,青九已经察觉到了他的异常,他只是性格沉默,但实际上聪明又敏锐,察觉的出来纪朗的与众不同。
莫名其妙变的完整的衣服,隔一天就多出来几个的土豆,还有好像用不完的工具,更不要说这些东西本身,不论是材质还是用的方式,即便是陶砾部落这样的大部落,也是闻所未闻的。
见纪朗没讲话,青九接着说到,“我去把他们安顿好就回来。”
纪朗怔了一下,心里有一种微妙的触动感,青九的意思是,如果他不同意,他就安顿好家人和他一起离开,他从来没有被这样坚定的选择过。
“为什么?难道你不想去和家人一起吗?”纪朗问他。
“想,但我更想和你一起生活,而且我已经向山神起誓了,这辈子都会追随你。”青九的眼神变的坚定了起来。
原来刚才那个仪式是这个意思。
纪朗没忍住的笑了笑,“好吧,你什么时候出发?早点把他们带过来,到时候我们一起走。”
想了想又说,“只有靠标记找吗?过去这么久了标记还不一定在的。”
青九也难得的笑了笑,这个答案也算在他的意料之中。晃了晃脖子上的哨子,“我和果七还有特殊的口哨声当暗号,现在有了它,声音可以传的更远。”
其实青九大概能推测到家人的位置,当时离开的时候他也不是真的毫无意识的乱走,只是不确定他们一定在那个方向,也就没有顶下具体回来的时间。
青九离开后的第一个晚上,纪朗抱着熟睡的小满,失眠了。
以前没救小满和青九回来的时候,他什么都靠着自己,也不觉得有什么。
可青九现在走了,就像是带走了他的定心丸,让他回想起了一开始刚穿过来住帐篷里时的恐惧感。
自嘲的笑了笑,纪朗想着青九坚定的选择了他。
这种感觉,他从来没有过,哪怕是疼爱他的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在得知父母各自有了更小的孩子后,也渐渐地把对他的疼爱分成了好几份。
纪朗十岁以前,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爷爷奶奶住在山里,他从小就在山里跑着玩,到十岁之后性子野的两个老人根本管不住。
所以爷爷奶奶给父母打了电话,但他们以在国外工作忙回不来为由拒绝了爷爷提出的将纪朗带在身边的提议。
后来是姥姥姥爷打电话来,说他们好赖在城市里,教育条件好,让纪朗到他们身边去。
野惯了的纪朗自然不愿意,连哭带吵的闹了好几天。
最后还是被爷爷送上了去城里的大巴车。
到了城里上学的纪朗,没有意外的被同学欺负了,给他起“乡巴佬”的外号,扯他的本子,时不时的还来嘲笑他。
纪朗也不是能忍耐的性子,每次都冲上去和人打成一团,最严重的一次,打掉了同桌原本就松动的两颗牙。
明明不是他挑的事,甚至他的身上还被打出了好几块青紫。
可当他看着天天怼的病人抬不起头的姥爷,低着头向对方赔礼道歉时,那一刻他突然开始懂事了。
往后就是按部就班的上学,时不时的无视来找事的同学。
直到他高一那年暑假,好多年没回爷爷奶奶家的纪朗,到家后却发现家门紧闭,问了邻居才知道,爸爸回来接爷爷奶奶去国外看身体了。
在邻居乱七八糟的询问声中他才知道,和爸爸回来的不是妈妈,而是另一个外国女人,还有一个三岁的妹妹。
原来爸爸妈妈早就离婚了,各自都有了新的家庭和孩子。
两家所有人都知道,除了他。
后来他只能去姑姑家借宿。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天,他骑着从邻居家借来的自行车,迎面吹来的风,带着些冷静和坦然,仿佛能让他放下所有的烦恼。
好像是被所有人抛弃的他,突然找到了可以让他依托的东西。
自此骑行变成了他最喜欢的一件事。
他把所有的假期都放在这件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