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文昊本来是要自己雇车去夏鱼那儿搬卤水的。
    结果夏鱼抽了个空提前给他把卤水拉了过去。
    工作日，工作时间，路上行人很少，车也不多，夏鱼就把车停在了店门口路边。
    这天下过雨，望溪路是一条很有年头的街道，两侧种满了上年纪的香樟，还是中午，阳光就已经落不透墨绿的樟树盖子，空气中一股沁人的淡香。
    ‘佳味卤菜’店的招牌不复杂，还是下了些本钱的，质感不错，带店招照明。
    橱窗里的氛围灯也亮着。
    一家小店，窗明几净，只是橱窗里什么都没有。
    一个溜娃的主妇推着婴儿车。
    夏鱼和孙文昊隔老远就听见她说，“哎，宝宝，新开了一家卤菜店，妈妈推你过去看看。”
    走近了才发现橱窗里干干净净，是空的。
    两个小伙子提着卤水放到店门口。
    孩子惬意地躺在婴儿车里，抱着个奶瓶专心地嘬着。
    华国人打招呼喜欢先问一句废话，以表尊敬，缓解尴尬。
    因此主妇问，“新开的店啊。”
    孙文昊笑道，“是啊美女，明天来吧，明天一早就正式开业。”
    主妇没多说话，点点头就推着吃奶地崽走了。
    “走，”夏鱼说，“下一桶。”
    “走。”
    两人来回几次才终于把沉重的卤水搬完。
    于是本来带着点淡香的空气里，就充满了诱人的卤香味。
    孙文昊揭开盖子看了一眼，不管是汤色还是气味，都已是第一流了，脸上立刻就满是感激的神情。
    “太谢谢你了。”
    夏鱼摆摆手，“不说这些。”
    虽然香樟树的绿荫盖子让望溪路在这多云天里显得像黑夜，但两个人说笑了一阵，还是很开心。
    有一阵子没在一起摆摊，忽然之间就多了些话题。
    孙哥就说到程佳涵最近也挺忙，但是把那个小歌手治得服服帖帖得，他都没想到自己的准女友居然还有这个本事。
    顺着程佳涵就讲到程佳敏，孙哥说敏敏和她姐姐不一样，姐姐是精明能干，妹妹是稳中带皮。
    夏鱼就想起白金跟自己聊过的关于她的两个弟弟，然后说道，“敏敏在文静之下，总喜欢干点反复横跳的事情是吧？”
    “是啊，一会儿帮着姐治我，我给她买了闲书买了吃的，她又帮我治她姐。”
    “哈哈哈，”夏鱼说，“怪不得袜子姐总是几句话不对巴掌就举起来了，哎呀，敏敏是有两个妈的人，早早学会反复横跳，以后不受欺负。”
    孙文昊一时没反应过来，“两个妈？”
    “程佳涵比她大八岁啊，长姐约等于是妈。”
    孙文昊这才恍然大悟一样拍拍自己额头，“这个小姨子，狡猾的。”
    “两个妈好呢，”夏鱼说，“一边宠，一边管，什么狡猾呀，敏敏那是早慧。”
    “嗯嗯，早慧。”孙文昊笑道，“程佳涵自己都知道自己没有妹妹聪明，她说她像敏敏这么大的时候，还在学校里啃着馒头当二货，哪像敏敏这么会藏心思。不过啊，敏敏那个演技也有待提高就是了，哈哈。”
    “哈哈哈哈。”
    这时，孙文昊的手机响了，他一看来电信息，皱了皱眉。
    夏鱼近朱者赤，从白金那儿也学了几分火候的察言观色，立刻走开了。
    孙哥接起电话来第一句就是，“喂，妈……”
    夏鱼没走太远，孙哥站在原地，背对着他，声音却是不小。
    “……爸怎么了？”
    “……腿折了？你带他去医院啊，什么去医院会坑你？医院坑你什么？”
    “医院贵还是腿贵啊？要钱？多少？一万？我没钱了，你当我在江海摆地摊是发大财呢？”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又黯淡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他把手机放下来，半低着头站了好一会儿。
    等他转过身来时，刚刚聊着小姨妹的欢乐劲儿立刻消失不见。
    然后又强打了一个尴尬的笑容说道，“老家有点事情。”
    “家里需要钱啊？你爸把腿弄折了？”
    孙文昊摆摆手，“小事情……”
    他没打算继续说下去，自顾自走到橱窗下面，想把那一桶卤水抱到一旁的板车上去。
    好像他努力加这一把劲，把那卤水烧起来，立刻就有回报，立刻就会有一万块钱出现似的。
    夏鱼赶紧去帮他提，他却抬了抬手。
    那卤水很重。
    本来是半桶，烧好了料之后夏鱼往里补了高汤和油，因此也是快满了的，夏鱼运过来时都是悄悄用黑科技搬的。
    孙文昊一用大力，卤水桶离地，然后重重砸在板车上，差点把板车都砸到翘起来。
    这时，一辆白色的跑车开过来，停在了夏鱼的车子后面。
    程佳涵从右边下车来，她那长期不变的摆摊风穿搭不见了，换了一身有些靓丽的出街装，青春活力而不露妩媚，人显得好看了许多。
    旁边下来的另一美女更是时尚好看，不过那一身就显得女人味很足，吸引力很强，肩上挎着个米色皮包。
    她那一身看着精致，多少钱不知道，那包包夏鱼倒认识，白金有一个，三万大几将近四万块，想必那人就是沈宁。
    程佳涵看到夏鱼也在，就兴冲冲地跑上来，“哎，夏老板，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送卤水呀。”
    然后程佳涵就介绍了一下，“夏老板，这是沈宁，我们公司的签约歌手。”
    “宁宁，这是我朋友，夏鱼，夏老板。”
    二分客气地互相问了声好，这就算认识了。
    程佳涵转头给沈宁说了一声，她笑着摆摆手说了声再见，就先离开了。
    夏鱼看那样子，和白金最开始聊起时所描述出来的形象是不大一样，夏鱼心想，袜子姐这还真是厉害啊。
    孙哥搬进去一桶，又出来搬第二桶。
    这一次又是‘砰’地一声响。
    准女友来了，孙哥还跟个榆木似的，也不打招呼，程佳涵自然有点恼，便走上前去，“哎，你轻点，一会儿卤水撒了啊！这汤桶，你当是不锈钢的就不会破啊？”
    孙文昊停了下来，直起身。
    也许袜子姐今天这一番‘入乡随俗’漂漂亮亮的打扮令人心情愉悦，也许是孙哥看到她就会心情愉悦一点，也许两者都有。
    夏鱼看着他稍微缓和了一点。
    他微笑着说，“好好好，我轻一点。”
    “没对。”
    “怎么没对了。”
    程佳涵看看夏鱼、看看孙文昊，又看看卤水和板车，于是转过头来问夏鱼，“夏老板，他咋了？”
    孙文昊抢白，“没咋。”
    程佳涵没好气，“谁问你了？”
    夏鱼看着俩人，有点为难。
    孙文昊说，“没怎么，别为难鱼总。刚刚我妈给我打电话，说我爸腿折了。”
    程佳涵一听，脸上的愠色立刻消退，缓和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