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浓，天也黑得早。
    这天忙完，孙哥照例跨过来帮夏鱼收摊，同时递给他一盒关东煮，夏鱼则塞给他最后一份蛋炒饭。
    在吃晚饭这件事情上他们已经不怎么分彼此了。
    夏鱼吃着饭说，“袜子姐只是这个星期公司加班而已，你这反应也太大了一点。”
    “哦？”孙文昊也吃着饭，“好像是有一点。”
    他这么说的时候，还是望着程佳涵空空荡荡的摊位。
    夏鱼说，“你怎么不大大方方去追？”
    “我条件不好。”他低着头按着手机。
    夏鱼看着像是在聊微信，就凑上去看，结果这老孙是在茫然的状态中问程佳涵，“在做什么？”
    袜子姐回消息回得快，“加班。”
    “吃饭了吗？”
    “吃了，公司安排的盒饭，还有鸽子汤。”
    “哦，那挺好。”
    【对方正在输入……】
    然后没动静了，过了一会儿，发来一个黄脸龇牙笑。
    孙文昊看着手机，也没动静了。
    夏鱼说，“我可跟你说啊，袜子姐那样的个性，是很好的啊，你要是这样拖拖拖，你就祈祷人家公司里没有男的，或者人家家里不给安排相亲吧哈。”
    半晌，孙文昊把手机收了，狠狠刨了两口饭，“算了。”
    夏鱼惊讶，“算了？她才没来一天，我看你就魂不守舍的样子。”
    孙文昊叹口气说，“差距太大。”
    “那你说一说，你到底多大差距？”夏鱼拍拍他肩膀，“老杨算是江海市很有名的厨师了吧，你又没在人家手下，他还是对你这么上心，要说你没有两把刷子，我是不信的。”
    “你这说的，”孙文昊笑得有点自嘲，“师傅说我熬汤专心。”
    夏鱼拿出自己的手机，“那我问问。”
    “嘿，你找不到问的了？”
    夏鱼跳开一步，“你别管。”
    然后就给杨维涛发了消息，“杨大大，你徒弟小孙到底哪一点很得你的心啊？”
    回复很快就来了，“我觉得他从那地方跑到江海市来不容易，而且吊汤熬汤的时候很专心，有些东西他还能无师自通，就是做菜很一般。怎么？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觉得他怎么不自信？”
    【对方正在输入……】
    半晌之后他才发过来，“环境使然。咋？夏师傅打算提携提携你这位孙哥？”
    “我怀疑杨大大你在赶鸭子上架。”
    “哎，对，我赶的就是鸭子……\/斜眼笑”
    夏鱼又乐又气，飞快打字，“你个老顽童，我要跟你决斗！”
    “下周找个时间，把小铁子叫上。我先跟他决斗了再跟你决斗。”
    夏鱼哭笑不得，估计老杨是以前钓鱼被阿铁虐得狠了，现在已经是一副死鸭子嘴硬的架势，最后回了他一个字，“好。”
    夏鱼的统子奖励仓库里，一天神级钓鱼体验卡还存着呢。
    这边问完，又看着正吃着饭的孙文昊说，“老杨说你熬汤很有天分。”
    他回答时头也不抬，“可能是。”
    夏鱼笑道，“我也觉得有天分，我的文思豆腐的汤全是你熬的呀。”
    “那有什么用，”孙文昊说，“出摊，好的时候千儿八百的进账，不好的时候一两百的进账，有时候天下雨，还要亏。算下来一个月挣不了八千块钱。”
    他又继续说道，“房租两千，水电煤气一千，这就只剩五千了，吃穿用度一千块钱，就剩四千，而且我还没有买保险，时不时的家里还要问我要点……”
    这些大帐算完，他又叹了口气，“程佳涵是五险一金买齐了的，有一回我私下问佳敏，说她姐这点工资怎么供得起她在江海读高中。敏敏说了，她姐除了摆摊挣点，年底人家公司还要发年终奖的，不少的一笔钱，而且人家家里一年四五万斤橘子，她们家是种爱媛的……你看那边。”
    他抬手指着远处一辆小货车，“你看他卖的爱媛，那么差的品相都五块钱一斤，和袜子妞家的不是一个水准的。她们那儿山好土质好，口味比别处好很多，都不用出去卖的，提前几个月收购商就要抢着去定，敏敏说去年她家的果子均价都是三块钱一斤，还算行情不好的时候。鱼总，你算算，她家卖果子一年就十来万，她自己还有几万收入，等着敏敏读了大学出来……”
    说到这儿孙文昊停住了，“她节约，算计，精明，是因为她懂事，不是因为她穷。就她家那样的条件，她愁什么呢。估计她家门槛这会儿都已经被村里说媒的踏破了。”
    他说着说着，嘴就撇了，又叹口气，“等明年，人家家里添个重点大学的大学生。我不敢高攀这种家庭，人家虽然也是农村的，可人家爸爸肯让程佳涵带着敏敏来江海读高中，你像我们那儿，在我们那儿当媳妇还要受婆家委屈的，再说，我们那里风大水少的，人家不会干的。再过几天我也不在这儿摆了。”
    “哎，”夏鱼说，“你说归说，你急什么呀？说走就走啊？文思豆腐的分红你不要啦？”
    孙文昊拍拍夏鱼的肩膀，“那要感谢鱼总照顾，那个汤，鱼总你随随便便就吊出来了的。鱼总是个好兄弟。”
    夏鱼也拍拍他的肩膀，“是好兄弟你就好好说话，动不动就说跑。有问题你不知道解决问题？”
    夏鱼忽然想到杨师傅讲过的一些孙哥的历史，然后说道，“你说你从老家跑到江海市来，生活总是比以前好了，对吧？”
    孙文昊没说话，点了点头。
    “那应该更好才对，不然杨师傅肯定不爽你。”
    孙文昊笑了一下，“鱼总有文化就是不一样，开导起来一套一套的，说真的，师傅对我是真的好。”
    夏鱼又说，“还有小婷呢？”
    “好久没见她了，哈哈哈，”他这次仰着头笑的，“皮眼子喷火，青椒红椒炒干辣椒配小米椒和泡椒，哈哈哈哈哈。”
    “怎么？你被她收拾过？”
    孙文昊扶额，“男人总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小婷可没有强迫我，然后我就皮眼子喷火了，哈哈哈哈。”
    夏鱼一想到牟氏拿手菜的大名——‘一不怕痛二不怕死’，他也是自愿尝过滋味的，也控制不住，大笑起来。
    他俩声音之大，把旁边老哥们的油锅里肉串翻腾的声音都盖过去了，笑声飘得比铁板鱿鱼的勾魂香味还远。
    张哥王哥李哥刘哥等等哥齐刷刷地望着他俩，喊道，“哎，你们两个是看到美人鱼了还是咋的？笑这么欢？”
    “哈哈哈哈哈。”
    笑到大腿拍烂，墩坏地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