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吃得很开心。
一边吃一边聊着闲天，互相之间则也更了解了。
朱老师说小白总是很会吃的，吃到一半，聊到一半，夏鱼从白金的言谈之间发现，这总裁姐姐是个真的美食家。
虽然一桌子都是上得国宴的高端菜，但白金却并不为清淡优雅站台。
她既会品评桌上清淡与精致的妙处，又时不时地说她自己也会吃料理包，动不动吃江湖菜，出差的时候也会在寻常巷陌的深处吃一碗随意煮成的炸酱面。
她道是李白说烹羊宰牛且为乐，人累了，总是应该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地满足一下自己。
白金说，“好看、好吃就很好，不过吃到最后就会发现，吃不腻的，还是人间五谷。”
另外三人深以为然。
要论到功夫，八宝葫芦鸭和它的变种三套鸭，其费工程度并不亚于百鸟朝凤之类。
老水鸭皮韧，但是肉太厚，难免发柴。
因此三百年前大户人家的私家厨子，就想出了整鸭脱骨的办法，一点一点把整只鸭子的骨架和过厚的肉头取出来。
只留一套鸭皮和连着皮的鲜嫩浅肉。
预先准备的莲子、腊肉、芡实、菌菇、虾仁、糯米、笋丁和里脊在锅中先炒香，再填入脱骨的鸭皮之中。
用细棉线把鸭子扎成葫芦状。
最后经油炸、煨煮、上糖色、淋酱汁，这么细致烹饪自是放出了鸭中八宝的味道，与鸭皮的酥脆、浅鸭肉的鲜嫩水乳交融。
制好的鸭子泛着橙红明亮的糖色，安静卧在大葱切出来的青白细丝上，盘底垫着几样炒香的干果。
吃的时候，已是用剪子剪成了小碎块，点心似的。
白金吃了一块，然后说道，“饮食男女。”
这话的全意是，饮食男女，人之大欲。
喝水吃饭，男欢女爱，是人们最基本的欲望。
杨维涛虽然自忖读书少，但其实人生的路走过了这么多年，在后厨每天浸润着，早就像一碗高汤中的开水白菜一样，关于吃的说道早已深深入心。
但他不接话，却说道，“你们都是年轻人，应该共同语言多一点。”
白金玩笑一声，“怪我，把媛姐放走了。”
“哪里哪里，”杨维涛笑道，“李助理不过三十冒头，差着快一轮了呢。”
众人就笑起来。
杨维涛摆摆手，“天底下当妈的谁不会把儿子看成心头肉？还是白总有人味。”
白金不谦虚，说了声，“谢谢。”
开头的两钱酒之后，杨维涛就一直刻意地少动酒杯，不过白金的脸上，这会儿也已是两抹红霞了。
夏鱼把话头接了过去，“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
毕竟，这是背过的，大学考试要考的，不然会挂科的。
白金望向他，问道，“那夏师傅怎么看这个？”
夏鱼嘴里却不假思索蹦出来另一句话，“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喔唷，”小婷叹道，“咸鱼哥你真是有够咸鱼的，齐天大圣在蟠桃会上还每个桃子都吃一口呢。”
夏鱼还没答话，白金却笑着说，“那会儿大圣还不是大圣呢嘛。”
算是帮他解围了。
众人又都笑起来。
饭到八分时，白金手机响了。
航空公司发来的出票信息。
“尊敬的漫云金旅vip会员白金女士，您飞往望江市的机票已完成出票，机型a321neo，航班号sla1011，经济舱，已自助选座，座位号26a。江海国际机场起飞时间6点27分，预计8点15分到达望江市，请您预留足够的时间到达机场值机，祝您旅途愉快。”
然后就是媛姐发来的微信消息以及工作邮件，“白总，明天一早去望江的机票，已经帮您定好了，那边的专车也帮你预约了，s450，司机和车都包一天。”
下午和那边的招商团队谈得不错，白金就决定立刻出差去一趟，现场考察一天，然后再回来。
这媛姐还是靠谱。
她一个人出差一向经济舱，因为没人认识她，但到地方谈事情则是要包个好车的，给人看的，以示尊重，这样省成本。
公司有商务接待用的豪车，但此去望江小两千公里，让司机开着去再开回来，高速费，燃油费都够她在望江包车了，何况还要占车子档期，她把车占了，公司接待用车的时候又会麻烦。
意雅老厂是最早的那一批乡镇企业之一，而务实，则是当初成功的秘诀之一。
她本来想问问媛姐儿子情况如何了，但消息编辑好又删掉，最后只是回——“好的，你找个人，帮我把后备箱里的行李拿机场去。”
“好的。”
很快，一桌饭吃好了。
白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像今天这样好好享受一顿平静的用餐时光了。
桌上的菜肴，也被吃得恰到好处。
只是预备的三瓶酒，最后只喝下去小半瓶，末了只好让杨师傅打包带走了。
她有心陪人喝酒，杨师傅却有心照顾她，这细节，白金门儿清，最后众人相互握手道别。
临走时，年长的杨师傅提议道，“你们不是邻居吗？小夏师傅开了车的，白总你不嫌弃的话，一起走呗。”
白金捋捋头发，“我怎么会嫌弃呢？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路上大家话少。
小婷和杨师傅说他们饭店以及小婷学校里的事，夏鱼专心开着车不说话。
白金则在看着自己的手机，难得放松下来，没有工作，只是在看自己社交账号的互动内容。
这一天看消息看得仔细了一些，这才从那99+的消息里看到一行特别不起眼的字——一条近视的鱼点赞了您的动态。
她莞尔不语。
夜里的江海市虽然繁华，但不急躁，闪烁的霓虹灯下是安适与休闲的气息。
夏鱼开车又稳又快，很快把杨师傅先送回，小婷要回学校，就没有去城北的弄堂，夏鱼把她送到了学校门口。
道别之后，夏鱼才朝着‘花样年华’小区开去。
白金脸上的红霞，此时也已经褪去了一些了。
车刚汇入大道上的车流，她就说，“哦，这样，要不你送我去机场吧？邻居。油费过路费算我的。”
可能是因为白金这天说的话多，也可能是因为这天她的穿搭确实没有什么大老板气息，夏鱼挺放松地说，“白金姐你客气个啥？大钱都从你那里赚了，还在乎送你去机场这点小费用啊？”
“那行，”白金又问，“那我是太客气了点，过于客气就拒人千里之外了，以后叫你咸鱼弟吧？或者炒饭弟。”
“可以啊，只是，这个点你去机场做什么？”
“要工作，”白金说，“明早六点飞望江，那边有个招商项目，去看看。”
“你一个人？”
“不然我还带着谁？cfo？coo？还是cmo？他们都有自己的事情。”
“感觉你工作很忙的样子，和我之前公司的老板完全不一样。”
白金问，“那你之前在哪儿供职？”
夏鱼报了自己之前那公司的名字。
“原来是他啊，”白金的恍然大悟笑中甚至带着点轻蔑，“他儿子挺会玩的，美国回来的mba，玩是学会了的，割韭菜也学了个七八分，就是心比天高。你们公司以前本来是在意雅的渠道合作名录里的，年初我给砍了。”
夏鱼直肠子，“那白金姐你不也是留学回来的吗？”
“噗哈哈哈，”喝了酒的白金略略有点随性，扑哧一下笑出了声，笑声里带着八分对夏鱼前老板儿子的鄙视，还有两分自己的骄傲，“我在法国念的可不是商科。”
“啊？”夏鱼意外，“我以为富二代出国都读商科呢，那你读的啥？”
“我在国立高等美术学校，学的绘画。”
夏鱼一听，立时被震住，“白金姐！啊不，白金大佬！给跪了！我的妈呀，纪梵希的校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