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包间不是那种摆着大圆桌的宴会雅间，而是仅供四到六人用餐的小间，因此餐桌不是很大。
    包间里的布置并不显气派，雅静而细致。
    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也更近，用餐的氛围也会更轻松。
    寒暄过后，李春媛就先出去找服务员安排上菜了。
    李助理一出去，杨维涛就切入了正题，把自己对这些菜的想法又一次跟白金讲了一遍。
    白金一直认真在听。
    末了，杨维涛总结道，“白总，菜单里的其他菜，都没有问题，甚至那个长江刀鱼，我们饭店应该都能找到材料来。唯独这个清蒸鲥鱼，真是个神仙菜。”
    白金‘嗯’了一声，若有所思。
    杨维涛又说，“刚刚我还在和小婷小夏聊呢，看看能不能想点讨巧的办法。”
    夏鱼发现白金本来微微有些发紧的眉头忽然就舒展开了，眼睛亮晶晶的好像看到了希望。
    她这才说道，“我知道这一桌菜，众星捧月，别的都是排场，捧的就是简简单单一道清蒸鲥鱼，哪怕百鸟朝凤这么华丽一道大菜，不过也是清蒸鲥鱼的一个引子罢了。”
    她停顿了一下又说，“我知道鲥鱼搞不来，但如果没有她心心念念的记忆中的鲥鱼的味道，这桌菜就什么也不是。”
    “原来白总是很懂吃的。”杨维涛笑了笑说，“我原以为你只是想瞎蒙一把。”
    白金莞尔，“略懂而已，早知道杨师傅做菜认真，又时常有自己的想法，在江海的厨师圈子里也是知名大厨。说我瞎蒙其实也没错，但是东南西北许多地方的知名大厨都找了，却只有杨师傅很在意我提到的那个鲥鱼的味道。”
    她继续道，“别人只把清汤燕菜或者百鸟朝凤当成这一桌的门面，其实天后这一桌佳肴，不过是为了衬托她自己的记忆罢了。”
    听到这儿，小婷则在旁边说了一句，“确实啊，乍眼一看，这单子里没上限的菜还真就是清汤燕菜了。别人看着有鲥鱼，根本不会去想季帆云小时候可能吃过真正的长江鲥鱼。”
    白金点点头，“确实，顶级血燕窝，我也买不起。准确一点说根本没有门路去买，这可真是一道要上天的菜。”
    小婷哈哈一笑，“还是大川菜接地气吧?这个和开水白菜一模一样的做法，白菜的价钱就上不了天。开水白菜就适合我们厨子炫技。清汤燕菜就不一样了，炫技归炫技，那燕窝，成本150块起，上不封顶。”
    她这一番明里暗里的调侃把气氛也带得活跃了一些，大家都笑起来，唯有夏鱼没笑，不但没笑，甚至有点尴尬。
    他前一阵子忙着琢磨鱼，忙着卖炒饭，忙着准备扬州炒饭的材料，还没去具体了解过这种皇家奢华菜品的做法。
    小婷发现了他的微微尴尬，就冲他说道，“夏大哥，你是技术流，文思豆腐都能做，这俩菜难不倒你，分分钟整会。”
    夏鱼得到提示，因而问道，“都要用清鸡汤吗？”
    “对喽，”杨维涛说，“功夫大半都在吊清鸡汤的技术里，只要有了汤，开水白菜就是把白水煮的白菜再放进汤里烫熟，入味。清汤燕菜就是用汤泡着燕窝，上屉隔水蒸，只是蒸熟之后还要再换一茬汤而已。当然开水白菜也可以用上屉蒸这个办法。”
    “原来是这样。”夏鱼喃喃自语了一声，脑子里却已经开始有画面了，好像是一种融会贯通的感觉。
    随着这些天知道的菜谱做法越来越多，他脑子里就越来越能把许多本来看似不相关的东西联系起来，然后形成自己的思路。
    这就是爸爸说的触类旁通吗？
    那年他知道爸爸那么硬核之后，他还问过，老爸却是嘿嘿一笑，跟他说，“要有想象力，慢慢就触类旁通了。”
    他又想到昨天自己改进的烧牛肉，想起小婷说的，川菜就是调味的艺术。
    又想起杨师傅最早给他那本小菜谱时，发的那段古文。
    九沸九变，精妙自在其中。
    忽然间，夏鱼脑子里就闪过一个想法。
    “你们看这样行不行？”
    白金最先反应过来，充满鼓励地看着他，“怎样？”
    “我在想能不能通过一些调味的方法，结合其他食材的鲜味，再想办法把美洲西鲱烹制出接近真正鲥鱼的鲜嫩来？”
    白金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杨维涛笑起来，“我就说过，夏师傅和小婷常常有神来之笔，你看这不就来了吗，哈哈。”
    小婷心有疑虑，但她觉得师傅应该也是一样心有疑虑，只是师傅没有明说。
    小婷觉得白金可能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但又能怎么办呢？小婷想，这是唯一靠谱的方案，夏大哥屠龙技在手，说不定真能把这龙给突突了。
    白金捋了一下额前的头发，然后笑着说，“我就知道没找错人。杨师傅，夏师傅，牟师傅，三位尽管试，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要有压力。”
    众人附和了一下，并对提出解决方案的夏鱼赞赏了一番，搞得他有点不好意思。
    又是小婷在一旁缓和道，“夏大哥你可别不好意思了，你那技术，那基本功，一上手大家就都懂了。反正我学厨这么多年，没见过比你强的。”
    夏鱼客套了一下，“那这不是还有杨师傅嘛。”
    “我？呵呵，”杨维涛摆摆手，对夏鱼说，“你跟小婷一样，都还是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我们这种前浪已经快到沙滩上了，不跟后浪比潜力，这是一种智慧。”
    这话说得连白金也是哈哈笑了一下，屋里气氛欢快轻松又令人愉悦。
    恰巧这时，李春媛回来了。
    她先跟白金汇报了一下情况，说菜马上来。
    白金让她落座，并说，“媛姐，我想我们可能是真的找对人了，你把合同都拿出来吧。”
    事情都是先谈妥之后才签协议给钱，到了白金和他们说这件事情，却是先把定金给了才把合同拿出来。
    杨维涛也不避讳白纸黑字的协议，毕竟十万块钱呢。
    他从李春媛手里把那个夹着合同的抽杆文件夹接了过来。
    夏鱼和小婷也凑过去看，结果就两页纸——
    【时间，地点，甲乙双方谁谁谁谁，约定做几个什么菜给谁吃。后续甲方如果和谁谁谁达成合作，则支付乙方尾款七万元，如果失败，定金则作为酬劳，无需退还。
    甲方对甲方提供的食材安全性负责，乙方对乙方提供的食材安全性负责，乙方同时对烹饪安全性负责。】
    简简单单一份合作协议，没有霸王条款也没有坑。
    跟着李春媛又拿出一份江心北湖饭店盖了章的协议来，上面约定，饭店只提供场地和设备，对于客人自备材料所产生的安全性后果不承担责任。
    白金说，“这几天找饭店的人也沟通过了，有些材料饭店也不好备，所以有了这个协议。反正，咱们的目标是相同的，祝合作愉快。”
    “白总体面人呢。”
    杨维涛话音刚落，李春媛就像有预知能力一样给他递来一支签字笔。
    杨维涛刷刷刷签上了自己的大名，然后白金也签了，这是民间协议，不用盖章。
    李春媛把合同收好，然后从自己的包里拿出来一个极其精致的盒子，放到桌子上，并打开了。
    杨维涛一眼认出，那是血燕窝，品质非同凡响，有些心惊。
    “这血燕窝厉害啊，看来有一两重。”
    “对，”李春媛说，“就是一两。杨师傅收好吧。”
    杨维涛不敢收，便推辞道，“我不好保管，这样吧，等做菜那天劳烦李助理再带来，行吗？”
    白金冲着李春媛点了点头。
    “好的。”
    然后她把那燕窝又收回了包里。
    买这燕窝的钱不是走的公账，白金自己的钱，李春媛帮着过手的，就这一块燕窝，一两重而已，价钱却要十五万。
    她当时也有点被刷新认知，知道燕窝贵，没想到传说中的血燕窝价钱这么恐怖。
    就这，白金当时还说顶级血燕窝她也只能仰望，也没有门路买。
    她说不知道这样一块燕窝能不能撼动鲥鱼在季帆云心中的位置。
    反正李春媛当时就觉得，那些综艺上说一天几千生活费不够花的艺人，跟这比起来简直小巫见大巫了。
    真正的有钱人那过的得是什么神仙日子？
    白金却淡淡地让她收好，便不予置评了。
    李春媛试探着问了一下应该没有假吧？
    当时白金扁了扁嘴说，“我妈那个阔太会专程去马来西亚，买刚从悬崖边上采回来燕窝。来路可靠，放心吧。”
    “悬崖边上采的？”
    “对，海边的绝崖，人爬上去，趁燕子外出时掏家。我妈多精明的人，怎么会去找n道贩子买呢？何况她除了自己吃，也要人情往来的。”
    “这么珍贵的东西，真的很有营养吗？”
    白金睥睨了那燕窝一眼，摇摇头，耸耸肩，不置可否。
    李春媛说，“有点刷新认知了。”
    白金笑了笑，“媛姐，或许这既不是药材，也不是阔太太的零食，而是一种奢侈品呢？你用奢侈品的逻辑来想一下，关于燕窝，是不是就合理了。”
    这……
    当时李春媛忽然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合理，这可太合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