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过了太多年苦日子，他怎么也想不起来，只好先把照片收着。
    也不知道小琛拿这照片做什么，有张还把人头给划掉了。
    多不礼貌啊……
    习惯性在心里念了句佛号，裴朗在寺前山道旁下车，走到长阶前，将外袍前摆一提，和平时一样，一阶一叩首。
    周围的人见怪不怪，还有熟悉的和他打招呼。
    “朗师父又在为家人祈福啊？”
    “佛祖能听见吗？”
    平时这种时候他是不和人说话的，但今天，他笑容满面地回答：“听到了！”
    然后老老实实退回第一阶，重新叩首登山。
    刚刚问话的人被拍了一巴掌。
    “别捣乱，你特么一句话，人家朗师父几十个头全白磕！”
    “损不损啊你！”
    被揍的人无言以对，只能双手合十赔不是。
    他也没想到朗师父会接话啊。
    要说这人也是个怪咖，每周都会从台阶最下方登山。
    几百层台阶光用走的都要命，他偏还一步一叩首。
    裴朗没再接话，他比从前更虔诚，每一次叩首都能听见“咚”的一声。
    等回到山上，住持无奈地给他递上毛巾和消肿的药膏。
    “有时候我觉得，你比我这个住持对佛祖都恭敬。”
    裴朗就笑笑不说话，数百层台阶磕得他头昏脑涨，嘴都发白了。
    可他觉得值得。
    裴朗摇摇晃晃还要去做今天的功课，住持在他身后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一直这样吗？”
    住持身后忽然走来个眼生的香客，他眼看着这位往功德箱里塞了厚厚一叠百元钞，才又走回他这提问。
    住持双手合十：“是啊。”
    “要不是贫僧阻止，他恨不得天天磕头。”
    “如今是每日诵经，七日叩首，风雨无阻，经年不变。”
    “他说自己做错了事，想对佛祖忏悔。”
    “他不求佛祖原谅，只求家人平安。”
    听说这些的谢月婵好气又好笑。
    要说裴朗这人混蛋吧，他能念经求佛这么多年。
    你要说他不混蛋吧，他这么多年就只会敲木鱼念经。
    她都无语了。
    当年她看上的怎么就是这么个蠢货？
    可是看着手机上刚收到的视频，她又感觉心里酸涩。
    “他是不是蠢啊？”
    都什么年代了，怎么会有人干这么……这么傻的事？
    当初她亲眼看到裴朗和柳诗琪抱在一起，看到裴朗私底下偷偷去找柳诗琪的照片和视频。
    铁证如山，她想给自己找个借口都不行。
    那时候她真的好气啊，就算圈内混乱的人很多，她也从未想过裴朗会是其中之一。
    十多年的感情惨遭背叛，她几乎天天以泪洗面。
    但正因为裴朗这么傻这么蠢，多年过去，她如今心平气和去回忆，也忍不住想再信他一回。
    他那时候怎么说的来着？
    “柳诗琪是在跟别人约会。”
    “我就是恰好经过！”
    “我也不知道她怎么会突然抱住我！”
    “项链是我买给你的！我没给她！”
    柳诗琪那个死绿茶装模作样哭唧唧说“都是我的错”的德行实在恶心人，她当时完全听不进裴朗的话，直接大吵一架。
    冷静了一晚上之后，谢月婵拿出手机，翻开条几年前的旧信息。
    裴朗：【月亮你相信我，我这辈子只爱过你一个人，也只会爱你。】
    【我真的不知道柳诗琪是怎么回事。】
    ……
    【我不会再打扰你，但我会一直等着，等你愿意听我说话的那天。】
    看了眼日期，谢月婵又想翻白眼。
    裴朗你可真行啊，说不打扰，真就这么多年了无音讯？
    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国外的那些日子，那些每天都害怕自己会死的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一翻身，又缩回被窝里。
    烦死了。
    然后手机一亮，她又接到个电话。
    “夫人，我们的人查到，您在国外病危的时候，裴先生曾出巨资买了样东西。”
    谢月婵踹着枕头，不是很感兴趣地问：“买了什么？”
    那边短暂的沉默后，语气有些异样。
    “墓地。”
    “他买了块墓地。”
    谢月婵心头一跳。
    那边继续汇报：“是给您和裴先生自己买的。”
    “他和墓园的人说，墓地的两位主人会在同一天下葬。”
    回过神来的时候，谢月婵发现怀里抱着的枕头湿了。
    她觉得，裴朗是世界上绝无仅有的白痴！
    她气得火冒三丈拨出裴朗的手机号。
    她在心里想了好几遍要说的话——
    她要骂死这个蠢东西！
    她要问问他这么多年怎么就狠心一个电话都不给她打！
    她要问问他是哪个混账玩意儿教他出家可以解决问题！
    结果她忐忑又焦躁地等了半天，那头居然无人接听！
    谢月婵使劲擤干净鼻涕，对着镜子补妆。
    “管家，备车！”
    裴朗做功课的时候心无旁骛，他生怕自己有一点不虔诚，佛祖就会听不见他说话。
    “保佑月亮平安健康。”
    “保佑小琛万事顺遂。”
    “弟子愿吃斋念经广做功德……”
    同样的话他念了好几年，早就刻在骨子里，不知不觉几个小时就这么过去。
    来参拜的信徒一个个离去，裴朗却还有些意犹未尽。
    不然待会儿去砍柴？
    还是挑水？
    现在寺里也是现代化管理，能干的活也不多了。
    可是不找事情做的话，他不知道自己该干嘛……
    或许，或许新的照片和视频已经到了？
    想到这里，他又重新挂上笑容，往自己的禅房走。
    经过路边的住持时，他双手合十念佛号，和从前每次一样。
    住持身边的小沙弥不解问：“既然朗师兄这么一心向佛，为什么不干脆剃度，还只做俗家弟子呢？”
    住持摸摸小沙弥光溜溜的脑袋：“因为他尘缘未了，六根不净。”
    小沙弥听不懂。
    “师父，咱们都不说一声就让外人直接去朗师兄的禅房，真的没关系吗？”
    住持捻着手上的佛珠：“阿弥陀佛。”
    小沙弥觉得师父好神秘，佛法好高深，他要学的还很多。
    殊不知住持内心都是无奈。
    不然怎么办，他一个老和尚，难道要伸手去拉人家女施主？
    再说了，他虽然没见过这位女施主，却很清楚知道她是谁。
    拦不得啊，拦不得。
    “走吧，准备送你朗师兄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