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莘一时僵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那男孩又叹口气，叮嘱她：“别让其他人知道，尤其是看守者。”
    “你会有危险。”
    那些人太穷凶极恶，如果发现绑错了人，他们大概……会杀了她。
    但这事实太可怕，他不忍心说出来吓着她。
    大概是他的语气太坚定太严肃，年幼的她牢牢记住这句话，越发淡化了自己的存在感。
    但她坚持把巧克力给了男孩儿。
    他便声称在周围摸索的时候找到了这东西，其他人捏了捏它完好的手感，判断能吃。
    这东西味道大，现在不吃，待会儿被发现，想吃都没得选。
    至于它到底藏哪儿的，有没有过期——命都快没了，谁有心思在乎这些？
    秦莘以为自己会一直被遗忘，没想到过了会儿，那两个一直没怎么搭理她的男孩都偷偷避着其他人给她留了一块巧克力。
    那时她想，他们应该都是好人。
    因为抱着这样的念头，当她在角落看到来送饭那人手上突兀的寒光时，她毫不犹豫推开了门口为大家领取食物的男孩儿。
    那人气急败坏，将目标转为多管闲事的她。
    秦莘就捡起他掉落的手电筒直直照进他眼睛里。
    趁这人片刻目光失焦，秦莘用力撞向他，可她的力气太小，差点被反制。
    好在和她一起被关的都不是愿意随便向命运低头的人，他们一拥而上，合力放倒了送饭的看守。
    其中一名男孩还当她面往那人膝盖狠狠踹下，然后使出个动作不太顺畅的过肩摔。
    大概是饿的狠了，只这一个动作，那男孩就喘着粗气看她。
    “记得再遇到这种事先朝他膝盖后面踹一脚，不然就你那点破力气，还指望能撞倒他？”
    “小屁孩一个，逞什么能？”
    说完这凶巴巴的话，他又问：“受伤了没？”
    秦莘摇头，想了想，还是说：“谢谢。”
    她不记得那别扭的男孩儿后来说了什么，他们趁这人昏迷，连忙跑出了那关了他们好多天的房间。
    秦莘家就住在附近，从前经常和周围住户家的孩子到处捉迷藏，在被家长发现之前，这栋楼是他们常来的游戏场所，比起那些明显不是本地人的绑架犯，她或许还更熟悉地形。
    也就是晚上视线受阻，认路没那么快才会不小心被人发现。
    但幸好这些人看起来还是想活捉他们，几人合力，还真就被他们几次死里逃生，找到机会钻进了通风管道。
    通风管道里很黑，绑匪发现他们不见了，就疯狂地在整栋楼里寻找，秦莘则拉着他们顺着管道往外爬。
    有个人怕黑踌躇不敢动，秦莘就捂着他的眼睛带他走。
    但其实她小小的身体也在颤抖——以前来玩的时候她可不知道黑暗这么吓人。
    那男孩问她：“你也怕黑吗？”
    她猛摇头不肯认怂，说：“我只是不喜欢看不见的感觉而已！”
    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大楼起火了。
    浓烟和被大火烤烫的管道都是逃亡的阻碍，秦莘失了方向，精疲力尽的他们在绝望中几度情绪崩溃，秦莘只是闷不吭声地流泪。
    她害怕，火太大，烟太呛了，她忘了该怎么走。
    那瞬间她似乎产生幻听，感觉从哪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口哨声。
    然后有人脱下自己的外套包住了秦莘的手。
    包住手以后，秦莘感觉手脚接触的地方没那么烫了，就又努力擦干眼泪找路，结果半途差点被掉下来的墙壁砸到头，是刚刚那个凶巴巴的小哥哥替她挡住了。
    “不认识路就别乱走！”
    他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不友善，可秦莘却看到他的脑袋上有好多好多血！
    然后，她感觉手上一沉，男孩儿倒了下来。
    “如果不是我非要出来，你们就不会遇到这种事……”
    “帮我告诉他们……”
    她急得直哭，哭得语无伦次：“我不转达，你自己说！如果你觉得自己做错了事，那就去道歉，你还没道歉，别死！你别闭上眼睛！”
    她跟外婆追剧的时候看到过，但凡有人受伤后留话闭眼，这人一定就再也醒不过来！
    三个孩子带着个伤员，逃亡变得更加艰难，好在上天垂帘，秦莘找到了出口。
    其他人原本想先把她推出去，可她不同意，她指着受伤的男孩。
    “先送他上去。”
    “我坚持。”
    他们所在的通道距离出口有个很大的洞，一不小心人就会掉下去。
    这样的高度，下得去，上不来。
    受伤是必然的，更不提下面还有四处寻找他们踪迹的绑架犯！
    男孩儿受了伤，靠自己肯定过不去。
    秦莘年纪小，腿不够长，也需要帮助。
    男孩们很快做出决定。
    “那我们先把他带上去，然后拉你过来。”
    饿了好多天，加上本来年纪也小，那两个男孩需要合力才能把伤者带走，这期间，秦莘就乖乖在通道里等待。
    但就在这时，忽然有股大力拽着她，她一回头，就看见火光里一张狰狞的脸。
    那人捂着她的嘴，将她狠狠推落，自己留在了秦莘刚刚等待的位置。
    秦莘以为自己死定了，但很幸运的是，从通风口坠落的时候，管道上的铁片勾住了她的衣服，她被吊在空中，等到了一双手。
    她抬头，看清了他的模样，他有一双如墨般浓黑，却又如深海般包容的眼睛。
    “怎么不喊？”
    缩成一团的秦莘眼泪啪嗒啪嗒掉：“吓到了，而且……会被那些人听到。”
    遇险尖叫都是骗人的，受惊到极致根本发不出声音。
    他似乎叹了口气，而后用尽全力将她拽了上去，推向出口。
    从出口回望时，秦莘看见了下方火光中冲进门的几道人影，然后就是“砰”的一声，刚刚还温柔安慰她的人，胸口炸开大片血花，他只来得及指向出口，就重重地摔了下去。
    “快跑……”
    初次见到生命逝去的秦莘只能顺应本能拼了命地逃走，回过神来的时候，她躲在久未修剪的绿化带里，被惊慌失措的父母紧紧抱在怀里。
    她发了整整三天的高烧，对曾发生的那些事只字不提，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办法开口说话。
    所有人都以为那天她和从前一样玩捉迷藏，只是恰好躲在废弃楼附近，因为火灾受到惊吓，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里藏了个不能被提起的秘密。
    那是恐惧，是悔恨，是内疚，是劫后余生和无能为力，是还年幼的脑袋想不明白的太多太复杂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