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英曜手掌一抚,古筝立时不见,再随手一指,木傀儡面前便出现一方小桌,桌上摆放着一壶灵茶。
她甜甜开口道:
“不瞒大人,咱们金乌家的金瞳,自小开始就可看破虚妄,而我这双,可比族中所有人都要灵验。
那时一见您,就发现您福德有异象,所以立时对您产生了兴趣。”
楚元:那可不异常么,一辈子到现在,就没走过几次大运,不过……
你能通过观察木傀儡,就发现我的福德有问题?那真的有点东西。
孟英曜自顾自继续道:
“按金瞳所示,您的福德应该远远高于常人,享受天地偏爱,好运连连,但不知道为何,环绕在你身体上的福德却少之又少。
所以我大胆假设,你这具身体,恐怕只是某种器具载体,连分身都算不上。”
什么叫【远远高于常人】?什么叫【好运连连】?
楚元想了想眼下的处境,只觉得非常古怪,自己都走了一辈子霉运了,甚至按自我感觉来说,现在他就在走霉运,哪里来的好运连连?
等会儿……
【本来应该】……
怎么总觉得……不会是亲爱的峰主大人动的手脚吧?
合着大半辈子倒霉都因为……emmm,也不一定……证据都没有,可不能乱说。
也可能单纯是因为,本体与木傀儡联系非常微弱,金乌小姐只能看见木傀儡身上的异样?
哦对,木傀儡的核心是青玄老祖的心源木,莫非她看见的是青玄老祖的福德?
只是被自己制作成载具后,木傀儡所获得的福德奖励远远不够,所以看起来就像一张大缸的容量,却只装了一层水一般异常?
唔,此事存疑,可以暂且这么认为,等以后到了知微境,再与峰主大人聊聊。
emmm,绝对不是因为怕了想拖延。
此时此刻,楚元自己也不明白,究竟是不敢和自家师尊对质,还是单纯是因为没有证据,容易背上欺师灭祖的嫌疑。
而且直觉告诉他,此事应该另有隐情,恐怕不是那么简单,但现在也不方便同外人商谈,只能默默藏在心中。
楚元压下心中疑惑,不屑反问道:
“孟仙子可不诚实,就算您们金乌金瞳可以观人福德,但上次在妖皇宫,可是咱们第一次见面。
你总不会先前便偷偷来蓝莲山,故意观察我吧?”
孟英曜理了理法衣,真诚道:
“那怎么可能,一个弱女子千里迢迢,专程从汤谷跑去你家封地,要被外人知道了,不知道会被传成什么样。
你也知道,修仙界里,最能传的,就是各种没下限的离谱小道消息。
所以,虽然从你打败姜凤歌时,我就开始搜集的你的讯息,却是从未主动见过你。”
这话倒是没错,楚元点点头。
如果孟英曜一直维持着笨鸟人设,那就得为此而付出不小的努力,有时候为了藏得好一点,不得不干一些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被挑拨的时候,估计也是心中骂娘,一边还得装着赞同,义愤填膺地要给【楚度】一点教训。
就像现在的自己一样。
这样一想,逻辑倒是能够自洽。
楚元想想,哦了一声,然后点点头,道:
“不过,金乌一家的小姐,本就该受万众瞩目,又何必故意这般,将翎羽收起,宛如太阳藏在乌云后??”
“没办法呀,”孟英曜摊了摊白皙小手,如火焰般,搅动着空气一阵变动,“凡间有句老话,枪打出头鸟的嘛,我要是当了出头鸟,第一个挨打的不就是我么?
可惜修为时时刻刻都有人查看,不敢装弱,也不敢改变容貌装丑……
万般无奈,只能装傻咯。
反正金乌金乌,就是金色的乌鸦,被人当傻鸟也无所谓。”
楚元:辛苦你了,还得用自黑的方法找补。
不过说起来,自黑这种事儿,确实就是自己经常干的,而这种感觉,真是心有戚戚。
“说到出头鸟……”
孟英曜又轻笑一声,道:
“万族林立时,咱们老祖可是最跳的那批之一。
但就算是炼虚修士又如何,还不是被你们黑帝一刀劈死在太阳之上,身体都当作了燃料,现在只剩骸骨一堆了,也就族中强者还时不时会去祭奠一下。
像我们这样的小妖怪,如果不谨慎一点,有一天也会死得不明不白。”
【你们黑帝】四个字,着实让楚元心中一惊,可旋即反应过来,这不过是孟英曜的一次试探罢了。
要是她真打探出自己跟脚,要么就直接当成谈判筹码,要么就藏在背后不说,绝对不会这样和盘托出。
而应对这种试探,可千万不能慌张,既不能反应过度,又不能毫无反应。
要抓住主次,循序渐进,绝对不可一来就否认自己与水脉的关系。
于是楚元操控木傀做思索状,道:
“孟仙子是说,你们金乌一族的老祖,是被水脉那位杀的?这可……
等等,什么叫你们黑……仙子是怀疑我是水脉奸细?”
孟英曜睁了睁眼睛,似是一愣,然后笑道:
“是么?瞧我这鸟嘴,话都说不利索,倒让楚大人见笑了。
不过楚大人放心,在这法器的保护下,随意提两句,那位应该是感应不到的。
上古年间,水脉那位带领人族从万族中杀出生天,可斩灭了无数强者,如咱们老祖和太阴真君,都被击杀,魂飞魄散。
所以我觉得啊,连这等英杰都逃不过死亡的命运,我再小心一点也是应该的。”
忽然,她莞尔一笑,道:
“对了,楚度大人,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开始故意装笨的吗?”
木傀儡摇摇头,只盯着她金色的瞳孔,一言不发。
“滑头,想也知道你不会猜。”她笑意不减。
半晌,她似陷入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减少了几分笑意,自顾自道:
“十岁那年,父亲亲自带我来了这鸾鸣叽玩,说是要见证青帝陛下的手段,要激励我,将我塑造成仙帝的苗子。
那时我刚望向瀑布之上,神瞳便自行发动,目之所及,炼虚修士的气息,不停搅拌着一旁的狂暴灵气,真如恶鬼抽吸生魂一般可怕。
年少的我,哪见过这样的骇人景象?当场就被吓哭了。”
然后她停顿片刻,缓了一缓,又叹了一口气道:
“随后,父亲安慰我道【别怕,这不过是被青帝陛下诛杀的逆贼,再也伤不了人了,而且有爹在,曜曜别怕】。
或许父亲大人善意的安慰,是要让我知道,没有人能在他的庇佑下伤到我,
可我却立刻想到,这么伟大的修士,几乎是仙人之顶点,但也会被人击杀,连躯壳都不能入土为安,那如我这般的蝼蚁,又该何去何从?
哈哈,过早接触生存的真相,对于一个小女孩来说,可真是残酷得不得了。”
随后,她重新开怀,笑靥如花:
“不过也好,从那以后,金乌一家便少了一位天真的少女,却多了一位被吓傻的笨鸟,直到现在……”
然后她的瞳色再次闪耀:“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