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这个身材清瘦、带着些书卷气的男子想必是从小到大都没经受过什么挫折,身上的那种优越感仿佛与生俱来,根本没将陆嘉树这样的“坏学生”放在眼里。
陆嘉树不是第一次有这种遭遇,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以前他可以无所谓,但这次事关何书羽,他不能就此作罢。
“啧。”
陆嘉树瞥了他一眼,很无奈地摊了摊手,“看来高高在上的优等生连跟我说句话都觉得浪费时间。”
他缓缓向李宏锐走去,看得一旁的许恒胆战心惊,该不会是要动手了吧?
陆嘉树离他越来越近,最终只是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停下,垂眼看着他。
“那你就闭嘴,听我说。”
陆嘉树的手在李宏锐肩上一揽,一股无形的力量就将他压制住让他不能动弹。他本能地想反抗,被制住的一瞬间就想用手去挡,却突然感觉被另一个方向的力量卸了力道。
许恒几乎是在陆嘉树出手的那一瞬间才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不是想动手,他只是想要一个谈话的机会,如果李宏锐不给他,他就要硬来。
许恒跟陆嘉树还是有些默契在的,所以第一时间就飞速地来到了李宏锐旁边,两人合力把李宏锐架在中间,表面上看是相亲相爱的好哥们肩并肩,实则李宏锐的手脚都被死死制住,没得逃。
李宏锐又急又气,他本以为陆嘉树会忍不住来打自己,如果是这种场面,他非但不怕,反而还觉得很兴奋。
在校门口发生这样的事,很快就会有人发现,并且这样的场面也能让何书羽明白她所谓的“男朋友”是个只会靠武力解决问题的烂货。
然而现在的情况是,陆嘉树只想跟他谈谈。
他越抵抗,陆嘉树越是要逼他安安静静地听自己说话。
两人将李宏锐按在台阶上坐下,许恒死死地摁住他的肩膀,陆嘉树则是站在他对面,一只脚踩在他身侧,弯着身子看他。
他看着面前这张带了些愤怒和不屑的脸,向他露出个笑容道:“不好意思,委屈你了。高材生。你不配合,我只能这样跟你说话了。”
李宏锐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明显是觉得现在的状况让自己非常难堪,他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陆嘉树收起笑容,沉声道:“收起你虚伪的面具吧。你连她这个当事人都骗不了,证明你的演技烂透了。你要追她,无非是为了证明自己想要的一定能得到罢了。真正的喜欢不是这样的。承认吧,你喜欢的只是你自己。”
李宏锐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揪住了,让他突然有些喘不过气来。
“你坚持了那么久,始终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觉得很气愤,很懊恼。然后这种感觉就像一根刺扎在你的心上,开始时没觉得,但它让你越来越痛……然后,你会拼命地想拔掉它。这时候,你会生出一个念头,得到她,或者毁掉她。”
陆嘉树轻轻闭了闭眼睛,脑子里似乎闪过了一抹倩影。
他再睁眼时,眼里已是毫无温度。
他伸出手去扼住李宏锐的喉咙,迫使他看向自己,“现在就在这里承诺,你会放下这个执念。否则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他扼住的是咽喉处最柔软的部分,其实并没怎么用力,但李宏锐却觉得他一点都没开玩笑,如果自己现在拒绝,他一定会说到做到。
许恒看着他的侧脸,竟不自觉地出了一身冷汗。这样的陆嘉树他太陌生了,他从没见过他这样。
李宏锐在惊愕中瞪大眼睛看着他,几秒的时间内他仿佛看到了人生的走马灯,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仿佛感觉自己快要虚脱了。
他不想承认,但他怕了。
陆嘉树给了他时间,但没得到想象中的反应,手上微微加重了力道。
李宏锐不敢再迟疑,说道:“我知道了。”
陆嘉树蹙了蹙眉,不太满意。
“说。'我承诺不再招惹她。'”
他话语里带了些不耐烦,就连许恒都能明显感觉到他紧紧绷着的那根弦,快要断了。
李宏锐不想说,但他没办法。
“我承诺,不再招惹她。”
陆嘉树放开了手,恢复了一脸吊儿郎当的笑意,“高材生要说到做到哦。”
他对许恒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放手。
李宏锐木然地站起来,在失魂落魄中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许恒此刻才敢在心里确定,陆嘉树绝不像他之前所塑造的那样。他很可怕,并且很有可能比周泽烨和林轶正还要可怕。
陆嘉树对他露出个微笑,“看来你我这默契没变嘛。”
许恒此刻竟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毕竟自己刚刚目睹了他不为人知的一面。
他有些勉强地回了个笑脸,挤出句话:“树哥,我先走了。”
陆嘉树对他点点头,对他表示感谢。
今天这样的场面,不仅对于认识他三年多的许恒十分震撼,对于何书羽也一样。
她怔怔地愣在原地,直到陆嘉树目送着许恒走远后去拉她的手,她才回过神。
她一抬眼,正巧对上陆嘉树的视线。
陆嘉树不是不明白自己刚刚的样子可能会吓到她,半开玩笑地问道:“是不是吓到你了?”
何书羽摇头。
她其实没被吓到,她只是觉得陆嘉树表现得太过反常。
就算李宏锐真的对她死缠烂打,陆嘉树怎么就能笃定他一定会对她做些什么危险的事?陆嘉树的表现,就像是能预知到什么一样。
何书羽敏感地察觉到了其中的端倪,她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觉得他一定是经历了什么。
她心念微动,用力回握住他的手,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告诉我?”
陆嘉树点头,拉着她边走边说道:“今天来解决他只是顺便,我主要是有事跟你说。”
何书羽早有预感他做出了某种决断。
这段时间他太忙了,跟以前乐队练习时完全不一样。大体上他做的事跟以前没什么不同,但何书羽还是察觉了些什么。
两人心照不宣,她没有主动问,他也没有说。
陆嘉树找老师去学习是自己做的决定,没跟任何人说。这期间只有李丞知道这件事。
当一切尘埃落定之时,他想第一个告诉何书羽。
也就是在这时,他从许恒口中得知了何书羽的境遇,以及这个从上学期就开始阴魂不散的李宏锐,他一下子就慌了。
他想起了一个人。
一个他埋藏在记忆深处,此刻却无比清晰地再现于他脑海中的人。
……
1995年。
陆嘉树4岁。
这一年他上幼儿园中班。
陆大龙同志和妻子顾之瑶女士年初刚办了个新厂,效益不错,实在是忙得不可开交,所以接他回家的任务都是交给住在隔壁的张阿姨的。
这一天,张阿姨的儿子张星辰生病了没来上学,陆嘉树也不知道他爸妈的安排,跟着老师在校门口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来接他。
他心想这两口子多半把这事忘了,左右这回家的路也不远,要不就自己回去得了。于是满脸堆笑地对老师说道:“唐老师,我爸妈多半把我给忘了,要不我自己回去?”
唐晴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忙碌提示音,心里正烦着,心想这爸妈也太不靠谱了,皱眉看了他一眼道:“那怎么行?你再等等,实在不行我等会儿送你。”
“不好意思,老师,我来晚了。”
正当两人一筹莫展之时,一道女声从不远处传来。
二人抬头一看,一个长得清清秀秀的小姑娘满脸歉意地看着他们,似乎是刚跑过来,正大口地喘着气。
唐晴有些茫然地看了她一眼,又转头看陆嘉树。
陆嘉树那是一脸懵逼,因为他压根不认识这人。
唐晴见陆嘉树的反应,明显就有些警觉,尴尬地问道:“小姑娘,你是……?”
那小姑娘朝她笑了笑,认真地解释道:“老师,我是陆嘉树的姐姐。我叫赵妍月。”
唐晴半信半疑地打量了她半晌,粗略估计她也就十几岁的样子,大概是个高中生。要说她故意假扮,看上去是不太可能。但陆嘉树有个姐姐这事,她不清楚,也不敢随便把人交出去。
陆嘉树那时还小,根本没听爸妈说过他还有个姐姐这回事,但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温柔漂亮的姐姐,倒让他很有亲切感。
最后唐晴愣是不敢把陆嘉树交给她,三人又在校门口站了半晌,直到她打通了顾之瑶的电话,确认真有其事,这才放心地让赵妍月把人带走了。
陆嘉树跟在赵妍月屁股后边走,越想越觉得奇怪,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你真是我姐?怎么从没听爸妈说过?”
赵昭月倒不是第一次见陆嘉树,她曾看过陆嘉树的照片。他满一周岁的时候。
现在的他跟那时候不太像了,小脸上的肉明显少了很多,但五官依旧优越,完美地遗传了顾之瑶的美貌。
她停下脚步,蹲下身子摸了摸他的头,“是。我是你妈妈跟你爸爸结婚之前,她跟其他人生的。”
陆嘉树那时根本没明白这个关系,他以为妈妈只和爸爸有他这一个孩子。
那天是赵妍月到华江的第一天,也是遇见陆嘉树的第一天。
陆嘉树不知道她为什么之前没跟着妈妈,现在又为什么来,但她似乎遇到了什么困难,只能来找妈妈了。
陆大龙对妻子和前夫的这个女儿倒是非常包容,即便是她毫无征兆地出现,他也丝毫不在意,大大方方地接纳了她,让她住进了家里。
赵妍月很快办好了转学手续,在八中上高二。
每天早上,她会送陆嘉树去上学后再去自己的学校,晚上回家还会陪他一起玩。甚至有时候周末幼儿园有什么活动,也是她去参加。
在陆嘉树看来,赵妍月跟妈妈很像。
在爸爸妈妈忙着处理工作上的事时,只有赵妍月陪着她。
渐渐的他习惯了赵妍月的存在,也很喜欢这个半路出现的姐姐。
然而他没想到,就在他以为赵妍月会一直陪着自己长大之时,一切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