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梦，余生被脸上温热的湿气惊醒，吓得猛然坐起来。

    老小孩穿戴整齐，手里举着热毛巾，余生尴尬地接过毛巾：“我自己来吧！”

    余生瞥向窗外，黑沉的天空无星无月，下半边天光中反射着霓虹灯的暗红，他到底睡了多久？

    洗漱完毕，余生随着老小孩走进餐厅。

    魔铃手拿勺子在碗里搅动着，头也不抬：“没心没肺，哪都能睡……”

    “喀！”牧轻咳一声，目光淡淡扫过魔铃。

    虞放放下勺子，拿起桌上的巾帕擦了擦嘴角，开口道：“不急。”

    既然判官说不急，那就不急，一顿风卷残云后，余生满足地喝着热茶。

    “请！”牧起身同虞放走出餐厅，走向尽头的房间。

    房内和昨日一样，窗帘紧闭，顶上的吊灯亮着。

    牧从抽屉里取出银色盒子，打开盒盖，翻手而下，银灰的流体垂直滴落到地板上，伸出无数的细丝向上延展，形成一幅宽阔的水幕，如同逆流的瀑布，淹没了整个天花板。

    余生忽然感觉一阵眩晕，不自觉地握紧手中的小手，他震惊地看向周围，脚下是起伏的流体，顶上有倒置的桌椅，瀑布如银河飞悬，吊灯如花朵盛开在银色湖水中。

    牧提脚走进瀑布中，虞放和魔铃紧跟其后。

    这扇门后会是时间铺子吗？穿过水幕，微弱的电流感窜过全身，余生定睛一看，里面是一个房间，青砖铺地，四角上各有一盏石灯台，灯龛中燃着绿色的火光。

    房间正中有一张长石桌，虞放一人坐在一侧长边中央，另一边坐着魔铃和牧，老小孩跑去石凳上坐下，和牧隔着一个空位。

    四人目光射向余生，让他颇感不自在，手脚僵硬起来，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空位正对虞放，石凳上方的桌面摆放着一个青铜圆盒，有点像古代女子用的妆奁。

    脚步停在石凳后，余生暗忖这个空位是留给哪位大人物的吗？瞬间联想到美女老板，他摸摸鼻头，连忙绕到老小孩右边的石凳上坐下，以至于错过了四人眼中转瞬即逝的光华。

    牧垂眼叹息，片刻后，他说道：“开始吧。”

    魔铃抬手，其掌心中浮现一张半透明的泛黄纸张，她轻轻一推，契纸滑向石桌上方，逐渐变大。

    她极冷静地介绍：“立契人：艾茹茹，二十六岁，职业为演员，其父为某矿业集团董事长，其母全资创办了一家私人医院。尘世纪年二〇二一，纪月三月，艾茹茹突发急性肾衰竭，入院治疗。同年纪月六月进行了肾脏移植手术，术后恢复良好，于纪年二〇二二，纪月七月在个人主页宣布复工，为感谢粉丝的陪伴和支持，发布了‘粉丝见面会’的消息。见面会的第一站在本地，时间是尘世三天后，她本人已坐上飞往本地的航班，尘世一小时后落地。契约内容：自愿将尤琪琪损失的二十七年阳寿转交给时间铺子，立契生效。时间铺子署名……”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很快又调整过来，接着说道：“署名‘一’。”

    “一”这个代号很牛啊！余生推测极有可能是美女老板。

    虞放敲了敲桌面，声音无比低沉：“作为交换条件，我们还要完成尤琪琪死前的执念。”

    他抬起右手，掌心向上，一个白色球体从掌中升起。

    透过契纸墙，余生能看到球体上有动态的画面，画面的主角是弥留之际的尤琪琪。

    小女孩瘦弱憔悴得几乎无法辨认，她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双眼紧闭，枕边是粉红毛绒兔布偶。如果不是心电监护仪上闪烁的数字，余生还以为她已经离开人世。

    突然，女孩的右手食指轻微颤动，一个稚嫩的声音从球体中传出：“好想去看看她，希望她健康快乐。”

    就在这时，监护仪发出了急促的报警声，那条起伏的生命指数变成了一条直线。

    画面定格后，球体从顶上圆心开始碎裂，化成粉末消失在空气中。

    牧看了看几人：“还有疑问吗？”

    余生举高双手：“有！”

    几人的视线倏地转向他，余生顿感压力山大：“有个逻辑问题，签订契约的首要原则是自由平等，这种减少寿命的契约，有谁会同意？”

    牧清了清嗓子：“这不是时间铺子考虑的问题，我们只负责和立契人签约。”

    “别人不同意，你怎么签……”余生突然想起他被骗到时间铺子的经过，偏头看向老小孩：“你们的手段就是……”

    牧在一旁纠正：“那叫方法！”

    余生反驳道：“那不是欺骗吗？趁立契人在神志不清或意识混沌时作出承诺，你们甚至还可以进入他人的梦境……这个契约简直就是霸王条款，没有半点道理可言！”

    一番话毕，房内落针可闻。

    半晌，牧面不改色道：“时间铺子不需要讲道理，我们只是执行者！”

    这句话说得太霸气，听起来太无耻，余生竟无言以对。

    “还有问题吗？”虞放双手环抱，看似轻松，双眼直视余生。

    “完成尤琪琪的执念，交换条件是什么？”

    虞放放下双臂，一只手在桌面轻敲着：“尤琪琪已死，不可能再将二十七年阳寿还给她，作为交换条件，尤琪琪同意将二十七年的阳寿转赠时间铺子。”

    人都死了，同意个鬼！余生在心里吐槽，难道他们还能把尤琪琪的鬼魂带到艾茹茹的面前？转念想起生死簿和功德簿的存在，他眼神发虚地看向虞放，这些人都是什么鬼？他为什么要和这些神神鬼鬼在一起？

    虞放再次问他：“还有问题吗？”

    余生抿了抿发干的唇瓣：“时间铺子要那么多阳寿做什么？”

    面对这个问题，虞放明显回避了，牧接力回答：“你可以把时间铺子看做时间的银行，有存入，自然会有取用。”

    余生不解：“谁取用？”

    “天道！”虞放斩钉截铁地回答，立刻另起话题：“我这次来还有一个重要任务，核实刘大山案是否与他们有关。”

    气氛凝滞冻结，余生悄悄问老小孩：“他们又是谁？”

    “黑暗世界的时间偷猎人！”老小孩的声音低沉，仿佛一个沧桑的老人：“每隔一段时间，他们就会卷土重来。他们毫无约束，为了金钱和其他可交换的东西，用各种手段偷去他人的时间。”

    比发霉月亮还黑暗的世界，余生无法想象黑暗世界里的月亮能长成什么样，但听老小孩的解释，时间偷猎人和时间铺子没太大区别，唯一的区别恐怕只在于官方认证这一点。

    仿佛看穿余生的心思，虞放敲了敲桌面：“善恶因果！时间铺子不会无缘无故找上门，而他们只要有利可图，就会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