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么时候山顶云雾渐浓，藏经殿如同一叶扁舟，孤独地漂浮在水云之间。在这叶“扁舟”的末端，柳十三影子一样站立，满眼云雾迷离。

    老尼什么时候走的？他似乎不曾觉察。也许老尼化成了云雾，才使得灵山之巅雾气蒙蒙。或者根本就没有这样一位老尼，一切都是泡影。就像木头一样，想起她的时候，她在脑海，或在心间；却又好像遥不可及！清晰而模糊，真实而虚幻！

    前面就是藏经殿。柳十三依稀记得，老尼就是从藏经殿廊檐下的柱子后面走来的。于是便猜测那一排柱子后面，也许都有一位故人：了了，猪老二，玄宿圣君，天玉娘娘，咆玄犬，鲲鹏，九尾狐等等。而廊檐中间的那根柱子后面，一定有一位脸上有黑痣的女孩······

    “木头······”

    他喉咙“咕噜”一声，便急切朝前走去。忽然停下像是想起了什么，慌里慌张又退回原处。在一进一退中，时光也许匆匆数年！对于刚才急切朝前的第一步，他似乎有些后悔，或者心有不甘。如果可以重来的话，他宁愿像现在这样静静地站着、看着而绝不上前！

    没有期待地打扰，是对她感情的亵渎；没有打扰的期待，则是对自己的不公。

    也许不打扰、不期待，没有十三爷的洛水河神会更好。因为洛神宫里没有哀怨，洛水河源头没有石像，洛水河神更不会流出蓝色眼泪······

    想到这儿，眼里的云雾便化成水滴悄然而落！他狠狠擦拭两下，朝着洞开的殿门走去。

    走了没几步，便传来“哔哩啪啪”的门窗关闭声！他惊异中发现所有的窗户已经紧闭，两扇殿门严丝合缝！藏经殿仿佛瞬间成了一副呆板的油彩画，只有门上挂着的铜锁晃动不止！

    显然吃了“闭门羹”。

    他立即停下脚步说道：“我是玄真，请开门······”

    声音很低，而他却用了很大的力气。他非常清楚这儿的主人是谁，一时竟然不知道如何称呼！慧难菩萨？帝母？都对，好像都不对。总不能称之为“紫雪娘娘”吧！其实什么称呼并不重要，最尴尬的是无论哪一种称呼，他都不好意思喊出口······

    他等了好久殿门都没开，里面也没有任何动静。

    “请开门，我是玄真······”他声音哽咽，忍不住跪了下去。

    朦胧的目光里，那把铜锁依旧摇晃不止。他轻叹一声，缓缓起身准备上前叩门。就在这时，两片菩提树叶不知从何处翩然而落。他不禁奇怪：这儿没有菩提树，怎么会有菩提树叶？

    余光中发现菩提树叶上似乎写满了字！于是伸手接下观看。

    少帝玄真：

    贫僧慧难，曾东霞山学法圣母，闻达于仙界。后追随先帝尊玄宏于玄界，平叛乱战神妖，血染征袍。承蒙天道昌昌及玄氏之恩，所愿皆成。却不料祸起萧墙，被迫亡命天涯。途径珞珈山之时，幸得苟延残喘。为保玄氏一脉，便作法除却少帝记忆，并将少帝抛入滚滚红尘。

    经此一劫，深感世事无常，所求皆非所愿。幸得佛祖点拨开悟，因此皈依佛门，青灯为伴，意在悔不及当初也！

    玄真，昔日你我缘分母子，骨肉相连。今日缘分已尽，虽一门相隔，实则有万里之遥，故不复再见！若你念及生养之恩，可心存善意，恩泽八荒。贫僧乃沧海一粟，定能身披泽光，荣享万福！

    天界苍，玄界黄，天、玄二界两茫茫。贫僧深知少帝不易，一路坎坷至今，终于即将君临玄界，实乃苦尽甘来，可喜可贺！但贫僧以为，属于少帝的万里征途才刚刚开始，玄界的万丈光芒仅仅露出曙光。望少帝忧患待之，励精图治，不负先帝尊之明，不负玄氏之威。

    先帝尊遗言：玄界未来的帝尊必须让女人走开。然而贫僧以为此言未免偏颇，因为玄氏需要开枝散叶，绝不能仅余玄真一帝！因此务必谨记四句话：天上魂飞苦，地上魄无宿。天地若相逢，红尘乱云渡。

    寥寥数言，就此停笔。

    柳十三先是浏览一遍，接着认真读了一遍，然后摇头叹息，满腹惆怅！

    慧难菩萨写在菩提树叶上的这些文字，大都是柳十三已经知道的内容。而他来这儿的目的除了探望帝母以外，更重要的是希望帝母回玄界，同时帮助他解决一桩心事。

    显然曾经的紫雪娘娘绝无再回玄界的可能。他的心事只字未提，反而给他增添了疑惑！

    慧难菩萨要求他务必谨记的四句话出自洛水河神。早在这首诗被刻在九天岭之巅的那块巨石上的时候，柳十三就不理解它真正的含义。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一直难解其意。现在帝母提起它，究竟有何用意？

    思考了很久仍然理不出头绪。见上帝母一面显然已是空想。也许他们已经见完了最后一面，所以近在咫尺，却如同阴阳两隔！

    回去的时候他走的还是那条石阶。走出灵山山门、飞到空中，他忍不住回头看向水云之间刚才驻足之处。只见浓雾重重，祥瑞云集，不见少帝玄真何在，不见紫雪娘娘何在！

    而那把铜锁似乎还在眼前晃动······

    他确信又出现了幻觉，于是转身朝玄界飞去。途径南天门的时候，他习惯性地望了望天河源头的方向，尽管什么都看不到，可他却看到了自己想看的一切······

    玄界距离南天门还很遥远，飞，飞，一直朝前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