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怀玉喃喃道:“可是我记不得当时叔父给了将士们什么好处,或者是优待啊,反而是叔父大人本人去应募桓玄朝廷的官员,还给那个什么太阳,月亮,星星的题目给羞辱了呢。”
周氏平静地说道:“这些是私下的交易,不是公开的,而且我说过,这是我跟刘婷云的合作,一开始没有牵涉到你叔父。在这件事上,我也有我自己的考虑,不完全是为了孟家。”
刘裕笑了起来:“我现在明白了,你也要为周家考虑啊,要是得罪刘婷云太狠,那你娘家也会倒霉的。反之,跟刘婷云合作愉快,京口这里不说,就是吴地,你们家也能分到一杯羹的。”
周氏也跟着微微一笑:“是的,我的娘家本来多年都没有再顾过我,也没有因为彦达升到州主薄而得到什么好处,但是和刘婷云合作之后,他们也成了不少吴地世家跟桓玄交涉的中间人,刘婷云做这些事情有所顾虑,因为毕竟帮着外乡的桓玄来抢夺本地世家的家业,这会让刘家以后遭人忌恨,但如果是我们周家出面,就可以一举两得了。”
孟怀玉的眉头一皱:“可是如此伤人品之事,你们周家就肯做吗?”
周氏叹了口气:“怀玉,你可记得我们周家当初是怎么败落的呢?先祖周公讳,是怎么给这些南渡的世家给活活逼死的呢?”
孟怀玉与刘裕相视一眼,周当年作为名将周处的儿子,也算得上是吴地的第一豪门,西晋末年,八王之乱,中原纷乱时,周曾经在天下动乱之时,在吴地以首领自居,迎立过南渡的司马睿,可他却志得意满,自以为是头号功臣,不把王导等南渡世家放在眼里,最后被王导为首的黑手乾坤算计,引诱吴地诸多土着豪门对其群起攻之,当周发现自己众叛亲离时,曾经发出过“杀我者,伧子也,复我家业者,我儿也!”的哀叹。
可以说,南渡的世家门阀们的功业,家产,就是建立在周家这样吴地土豪的废墟基础上,不仅是周家,之后的钱家,沉家,张家等,也先后在东晋开国时的各次内战中,被这些南渡的北方世家,以各种手段分化瓦解,最后内斗一场,大家全部同归于尽,沦为二三流的小土豪,再也实现不了吴人治吴的美梦。
孟怀玉看着周氏,沉声道:“我明白了,周家本来就在当年给南渡的世家大族所灭,恨极了这些世家,所以借此机会,以桓玄为靠山,对他们反攻倒算,他们也是敢怒不敢言。只是你这样做,就不怕一旦桓楚失势,或者被桓玄抛弃,作为替罪羊时,会祸及自身吗?”
周氏微微一笑:“谁都知道我们周家和刘家的关系,实际上只要刘家在,我们周家就不用太担心,反过来如果刘家倒了,即使我们不帮桓玄做事,也会受到牵连。何况我这里还有夫君孟彦达,他可是北府军的人,真的要有能推翻桓玄的,绝不会是那些腐败堕落的世家,而是北府军这些英雄好汉,有彦达,有怀玉你和勐龙在,我们就有希望。”
刘裕叹道:“弟妹你真的是多头下注,总有后路啊。我也是刚知道,原来桓玄分给荆州诸将和桓氏宗室的这些田产与商铺,居然是你们周家出面从各大世家要回的,为何这些家族后来不找你算账呢?”
周氏澹然道:“因为孟昶跟着你一起建义,推翻了桓楚,而原来周家并没有没收这些田契,只是名义上两家一起经营,共占利润,毕竟那些桓楚宗室和荆州将士新来吴地不久,自己也不懂如何经营,所以也乐得这样与人合作,自己坐收渔利。”
刘裕点了点头:“恐怕,更主要的原因,还是在于孟彦达的身份上吧,他建义之后,就成了丹阳尹,最高的京官,那些世家高门,如果拿回了田契商铺,也不至于为这些旧事,跟孟彦达翻脸吧。”
周氏叹了口气:“正是如此,只是,我和刘婷云合作的时间久了,却发现,她并不是忠于桓玄这个夫君的,她还有更多的打算,背后隐约有别的势力,当然,我没法多问这些。只是有一天,她突然问我,如果寄奴哥你起兵的话,我家彦达会怎么做?”
“我当时吓了一大跳,本来我就怕孙无终将军他们的祸事临头,一直小心翼翼,但给她这样直接地问出来,我不知道她是在试探我还是有别的想法,只能跪下发誓,说我们家绝对忠于桓楚,并无二心,而寄奴哥你也是赤胆忠心,为大楚效力,绝不可能背叛桓玄。”
孟怀玉冷笑道:“她这是在试探你,这个女人后来还劝桓玄对寄奴哥下手呢,你当时要是答错半个字,只怕就是性命不保。”
周氏摇了摇头:“我开始也是这样想的,但后来,刘婷云斥退了左右,和我执手密谈,她说桓玄倒行逆施,不得人心,绝非英雄之主,一旦有机会,肯定会有人起兵把他推翻,这个人,可能是刘裕,也可能是别的英雄,但不管是谁,桓玄的天下不会太长久,我们需要早作打算。”
刘裕的眉头一皱:“刘婷云居然有这样的眼光的见识?恐怕还是在试探你吧。”
周氏叹道:“我开始也是这样认为,但后面,刘婷云说,桓玄只顾着荆州人的利益,纵容他们在扬州和吴地到处抢夺世家的产业,犯了众怒,又不听她的话除掉刘裕,以荆州将领来接掌北府军,本来扬州士民以为桓玄代替司马氏会有新气象,可是他却无半点雄主之心,一年不到,就搞得人心尽失。刘婷云认为,接下来必须新作打算,她是不会为桓玄殉葬的。”
刘裕平静地说道:“我终于明白了,刘婷云其实在那时候,已经在为改换门庭作准备了,她找你的目的,是想借你和彦达的关系,搭上希乐这条线,以为自己今后的靠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