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龙生有些意外:“刘裕不回建康,要坐镇长安?不太可能吧,难道他不怕后方的这些世家大族趁机夺权生事吗?”
黑袍的眼中冷芒一闪:“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刘裕要想真正地终结晋朝司马氏,变成大权在手的未来帝王,也彻底摆脱江南的那些吴地世家的控制,那就只能走这条路,要么在洛阳,要么在长安,最好是在长安,才能让他有着走上帝位的可能。”
罗龙生若有所思地自语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刘裕只有自己坐镇长安,才有可能恢复汉朝,而不是晋朝,他本就是汉高祖刘邦兄弟的子嗣后代,其实最适合他的国号,不是晋,而是汉。”
黑袍摇了摇头:“不,其实严格来说,他如果想走帝皇之路,代晋自立,那才可能从名份上来压制与他同朝为臣的那些世家贵族们,但要做到这件事,一来是需要更大的功绩,起码是要北伐成功,收复两京,二来嘛,也是要世家贵族起码不能成为他的反对者,要站在他的这一边。你可知道,为何当年刘裕建义成功后,天下人皆以为他会自立为帝,可他却选择了继续拥立司马氏的晋皇呢?”
罗龙生笑了起来:“如果有兵有势就能当皇帝,那这天下不知道几人称帝,几国并立了。看看北方的那些胡虏,一时兵强马壮,占个邺城,洛阳,长安就敢自号皇帝,结果这种国家根本没人认可,不出几年就会给消灭和推翻,因为你可以兵强马壮为天子,别人也可以,尤其是你的部下,战友们,看着你这个先例,都会滋生出野心和想法,一旦天下有变,那就会有新的马上皇帝出现,这就是百年来北方纷争不断,伪政权不停地兴起,又不停灭亡的原因。”
“刘裕要的是一个长治久安,延续到子孙后代,持续几百年的王朝,这就决定了他不会走这些胡人君主或者是桓玄的老路,只有天下基本一统,立下不世之功的同时,世人皆甘心奉其为帝,也愿意接受他子孙后代的统治,这种时候,他才可能顺理成章地登上这个帝位,当然,也许他会学曹操,司马懿,自己只拥大权,不占帝位,而是让自己的儿子,孙子们再来完成这最后一套禅让的程序。”
黑袍微微一笑:“如果是从一个只想自己当皇帝的野心家看来,这套是标准的流程,但刘裕要的,是他的那套理念能推行于天下,他自己并不是想当皇帝,而是要利用皇帝那种生杀予夺的大权,加上这种代天牧民的神性,来强制地推行他的那套思想,所以,他不会按寻常的篡位帝王,如王莽,如曹丕,如司马昭的那套,以权谋诈术来夺取皇位,而是要走另一条路。”
罗龙生的神色一凛:“你说的,是那种天降正义,除暴安良的天命之路吗?”
黑袍收起了笑容,严肃地点了点头:“是的,自上古以来,有夏之后,能真正开启天下皆服的王朝的,可以说是有夏,商,周,两汉这些朝代。夏朝大禹靠着治水,救了全天下的人,以此大功得了天下人心,为儿子启的即位铺好了路,所以夏朝的首任君主虽然是启,但一般认为夏得天下,自禹而始。”
“夏朝持续了数百年后,末世的夏桀昏庸无道,于是商汤趁势而起,推翻夏桀,解救万民于水火之中,立下大功,终结乱世,这才有了商朝的六百年天下,同样的轮回,到了商朝末年,纣王无道,昏庸残暴,随意地诛杀方候,发动战争,更是以酒池肉林来满足自己的享乐,以炮烙这样的酷刑来残害忠良,在他之前,商朝因为过于迷信人祭人殉,不停地对外发动战争,捕捉大量生灵用于残酷的祭祀,可以说早就天怒人怨,而周武王顺应天命,起兵翦商,虽然是臣子以下犯上之举,但也是拯救天下生灵的大恩大义,这种就是正义之举,不可以等闲的臣灭君,下克上来论之。”
罗龙生笑了起来:“这些听起来更应该是从世上的那些饱学大儒们的口中说出,从神尊你的嘴里说出,总感觉有点奇怪啊。”
黑袍摇了摇头:“我们神盟也是要讲天道循环,天命昭昭的,如果一切没了规矩,就算成了仙,成了神,也会一团糟,这些符合天道天命的事,是我们神盟一直以来所追求的,世人看我们也许是些隐藏在历史暗处的阴谋家,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我们恰恰是最讲这种天道循环,等级规制的,就算我们要突破天道,逆天改命,以凡人之躯成神,也是要顺应我们自己的规矩和天道,不可随意妄为,不然的话,我们完全可以自己登上人间的帝王之位,以整个国家的资源来修仙问道,之所以不能这样做,就是因为我们有自己必须遵循的规矩,那就是我们的修仙之路,不能和管理亿万凡人的世间政权,完全合一,换言之,我们不能明着用全天下的人力物力,来为自己修仙所服务。”
罗龙生有些意外:“这些道理,我倒是第一次听你说呢,以前我还以为我们神盟是可以发动这天下的人力物力,来满足自己的需求呢。”
黑袍冷冷地说道:“因为一个人如果有了可以统治天下人的权力,那他再想要成仙成神,就会强迫天下的百姓,民众只信奉他,而不再去供奉天上的诸神们,甚至到了最后,他宁可不去修仙成神,只要拥有了无尽的寿数,也可以永远地留在人间,永远地奴役天下民众,这是天上的诸神们所不能接受的。一个人间的帝王,不能再拥有无穷的寿命,这个基本的天道,是我们神盟千百万来所遵守的,之所以我们要这样极力阻止刘裕成事,也是要避免这样的情况发生,因为,刘裕并不想成神,甚至想通过那套人人平等,来毁灭天上的诸神,不再让他们受到凡人的膜拜与供奉,只这一点,我们就是死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