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固关一战之后,迅速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虽说仍有不少百姓战战兢兢,但已不至于困守于自家宅院不敢出来,毕竟如今西固关大捷的消息大概都已经传遍了半个苍颜,西固关内外也已经再无战事。
洛川便在这样的氛围中离开了西固关,仍旧是以血骑为主的百人队伍,和来时一样。
陈敬之只带了冯进魁和赵轻侠两位裨将一路送到长亭之外便就分别,只是远远的看着那一抹血色离开的方向,久久没有挪开视线。
洛川没有回头去看,只是一边驾驭了战马跟在队伍之中行进,一边想着些事情,直到抵达最近一处驿站停马休息的时候,才回过神来,将马匹交给思齐带走,自己则和千雪一起走到驿站外的官道上,没有率先开口。
千雪扭头看了洛川一眼问道,“你想好了?”
洛川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说起来仿佛并不相关的事情,“和你一起离开中京城的时候,我以为这个世界就算再复杂,也不过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可事到如今才知道,开路搭桥远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能决定的事情,因为你无法预知结果,有些选择就成了这世界上最难的事情。”
千雪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洛川自嘲一笑看向千雪,“还记得尤在锦城时,我曾说要看看他这最后一舞,我原本以为不过是中规中矩,一如我认为的他的人生,可谁能料到,他竟演了这么大的一场戏,将所有人都网罗其中而不自知,我曾经以为的正确,我曾经以为的谋算,甚至我曾以为极高明的他人落子,在他这一场大戏面前都如稚童舞剑一般,可笑。”
“我只能接受,却也不想就那么接受,”他的眉心纠结一如他此刻的内心,“我并不恐惧,千雪,我并不恐惧,只是有些怀疑,我不知道那个选择,是因为我的心里真的装着百姓苍生,还是一步步走到今日,在无数人的跪拜和赞誉声中,那悄然滋生的野心......”
千雪上前一步轻轻抱了抱洛川,在后者诧然回望的时候洒然转身留给他一个背影,“我只需要知道你最终是否做了选择,既然已经选择了,那就做好它,”她飒然而去,并不回头,“和那些已经入了苍颜的人打完招呼以后,我亲自回一趟老家将你的条件告诉她,然后很快回来找你。”
洛川点了点头,前方便已经没有了千雪的身影,他就那样看着她消失的方向,默立良久,直到身后传来一个女人冰凉的声音。
“她是云月的继承者?”全身笼罩在黑色斗篷里的女人不知何时出现在洛川身后。
洛川点了点头。
“你相信她胜过相信你的父亲,”女人的声音仿佛机械一般没有感情,“这不对。”
“在此之前,许多的人我都能轻易相信,但从今往后,让我相信任何人都变得困难,”洛川转身看着身后女人面具之下唯一露出的眼睛,“就像此刻,我将生死放在你的手上,可我不相信你。”
洛川转身就往驿站内走,却被身后的女人喊住。
“洛川,”女人思考了挺长的时间后才缓缓道,“你可以相信我。”
洛川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在他身后,女人又道,“他让我照顾好你。”
洛川这一次没有停留半步,径直走入驿站之内,呼喊了一声便上了马匹,带着并没有修整太久的血骑继续赶路,无人质疑。
一路向东,强行军,只用了三天的时间洛川一行便赶回了苍颜城,及至此时,从西固关一路疾行报捷的骑兵队伍也才刚刚离开苍颜城不过两天。
边关大胜的喜悦已经能够从这座城市的变化中明显感知,于是,当那一支代表了洛川的血骑返回苍颜城的时候,所有的百姓便都觉得异常踏实,他们伏跪于地,跪拜不已。
洛川却没有回县守府衙,而是直接回到了洛府大院。
大院之中一切如常,只是在院门之外迎接他的不是洛府管家钱贵,而是孤零零站在那里的少女殷花语。
洛川翻身下马,将马匹交给洛长恭后大步入府。
殷花语没有行礼也没有寒暄客气,没有看洛川身后披着斗篷的神秘人一眼,就只是轻轻巧巧的跟在洛川身边温声道,“已经让管家在宴会厅安排了饭菜,血骑那边也从酒肆饭庄订了饭菜稍后就会送过来,”她稍稍凑近到洛川身边低声道,“有两位客人已经在府内等了半天,来自军方,覆面甲,说是与公子有约,我不确定他们的身份,也没有让任何其他人接触,全程只有我自己与他们沟通,安排在客房一座偏一些的小院里,现在还在等。”
洛川点了点头,回身与秦万松和常五溪两个道士,以及年轻女道等人打了个招呼以后,转身就往客房区域走去,殷花语自然而然的领先半步领路,一路上没有多问半个字。
等到到了小院,洛川让思齐和殷花语一起在门口等,自己只带了老车夫江伯和黑色斗篷的神秘人进入其中。
小院之中没有人,石桌之上摆放着茶具茶杯,杯中茶水仍满,只是已经凉透。
洛川径直走到正中的厅堂外轻轻叩门,很快房门就从内部打开,开门的是个身材魁伟的大汉,足足比洛川还要高出一个头,原本宽大的房门被他堵在那里立刻显得狭小,他身穿银甲,白色披风,脸孔之上覆了一张银色面具,面具呈怒目像,看起来压迫感十足。
洛川直视那银甲大汉的眼睛问道,“可是赵叔叔到了?”
那银甲大汉看了看洛川身后两人,随即让开房门,低头行了个军礼,“末将陈少雄,见过公子。”
“搏命将陈少雄,果然生得雄壮,”洛川随手在那银甲大汉的胳膊上一拍,率先走进房间,然后就看到了桌前那个已然起身摘了面甲的中年男人。
只见他眉目中正,唇厚须长,若不是那一道纵贯额头的伤疤破坏了整张脸的美感,还能多几分儒雅气质,同样的银色铠甲白色披风,却穿出了沉稳如渊的感觉,让与他目光相对的人不由得生出些紧迫感,他就那样微微笑着看向洛川,眼神中的东西十分柔和。
洛川却在看到他面孔的那一瞬间便惊讶出声,“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