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的动态,其实很多人都知道,只不过这种地方性质的『土皇帝』和『土外戚』的争斗,就像是汉代当中不多的吃瓜大剧目一样,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看到的,自然受到了普通士族子弟的『热烈欢迎』。
或许,这种习惯留到了后世,就变成了看戏的根子。
刘表一巴掌拍在蔡氏的蔡洲上,虽然打下来了,但是实际上只是打落了蔡氏的面子,对于蔡氏并没有产生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随着甘宁回军,蔡瑁不知所踪,荆州襄阳的各个士族就开始了第二轮的吃瓜。
虽然说刘表多少还有些吃苦的精神,但是对于刘琮来说,这熊孩子并不是什么能吃苦的人,强撑着陪着刘表熬了一夜,便是已经到到了极限,即便是在大堂之中也是不住的带着特有的节奏点着头。
就像是修仙了半夜然后不得不早起上课的学生,然后听着教师缓慢且单调的声音……
之前所有的慷慨激昂,所有的雄心壮志,所有的发愤图强,在睡魔面前都是个弟弟,不值一提,
毕竟在原本刘琮的生活习惯之中,饿了就吃,累了就睡,根本没有吃过什么苦,即便是睡觉的时候,外间也有使唤丫鬟,一边半靠半坐的打着瞌睡,一边等着里头突然有的召唤,然后就要急急赶进去伺候,即便是半夜刘琮一声咳嗽,都要立刻上前嘘寒问暖。再这样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刘琮,又怎么可能会有多少坚强的意志?
刘表最后也看不下去了,摆摆手,让人带着刘琮下去休息。
刘琮二话不说,Duang的一声给刘表磕了个头,然后就颠颠的走了。
刘表看着刘琮的背影,也不知道是应该哭,还是应该笑,亦或是一边哭一边笑。说刘琮不乖么?也乖,被骂的时候乖乖的,小脸委屈的听着,既不反驳也不顶嘴,听完了么,即便是说得重了也不记仇,撂爪就忘。
这种性格在普通人身上自然也不错,但若是继承人……
哎。
刘琮下去休息了,也似乎是抽走了刘表的心气,使得刘表也觉得一阵阵的疲惫,从内心深处涌动起来。原本拖着病痛之躯,就是为了给刘琮铺一条宽敞一些的道路,结果见到刘琮这样似乎毫不在意的态度,原本刘表的激情也难免被消磨了不少。
就在刘表也有些困顿,撑不住疲惫的眼睑的时候,忽然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从外而内,顿时一个激灵重新坐正。
虽然说这一次的战争,是刘表为了刘琮的未来才挑起来的,但是在外人面前,主导者依旧还是刘表,若是刘表自己昏昏欲睡,事事都不关心,那真么能让下面的人都尽心尽力?
前来报信的兵卒一身泥尘的交上了紧急军情。
刘表一看,手不由得抖动了一下,幸好脸上的粉盖得够厚,所以旁人也察觉不到刘表脸色的变幻,『知道了……退下罢……』
江陵陷落!
张允领残兵突围,暂驻扎于麦城。嗯,就是那个麦城。
张允,是刘表的外甥,其母刘氏,是刘表的姊妹,所以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张允是刘表特意留给刘琮的辅佐人物,也正是因为如此,刘表才将派张允到了江陵之处。
可问题是,之前周瑜大军来犯,江陵尚能固守,这一次仅仅是云梦小贼,怎么偏偏陷落了?
刘表不是完全不知兵,只不过刘表的知哓兵事,基本上都是停留在书面上,即便是当年孙坚攻打荆州,刘表其实也是在后指挥,并没有亲自上阵,所以对于江陵的判断出现了偏差,也就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
江陵城原本是坚城,这没有错。
云梦泽的贼人也自然不能比得周瑜等江东兵,这也没有错。
唯一错的地方就是刘表没有考虑江陵城已经在周瑜程普等人的强攻之下,伤痕累累,根本就没有修复完毕,连城外的护城河都没有完全疏通好,在这样的情况下,江陵城的城防体系甚至还不如一般的县城……
不管怎样,如今江陵城陷落,顿时打乱了原本刘表的计划,被迫使得刘表不得不面对更加棘手的局面。
比如蒯氏。
往常的时候,要对付蔡氏,蒯氏基本上都会立刻站在刘表身边,纵然不会亲自举杆痛打落水狗,也多少会暗搓搓的帮刘表扔一块石头什么的,但是自从蒯琪之事以后,蒯氏和刘氏之间,也明显有了一条不大不小的裂痕。
当然蒯氏也不可能为蔡氏去说什么话,甚至蒯氏也很乐意在蔡氏倒台之后,顺理成章的去接受一些属于蔡氏的地盘,比如前头大街的那几家位置不错的店面……
然后江陵陷落的消息,顿时击碎了蒯氏的美梦。荆州之地,蛇有蛇道,鼠有鼠路,刘表得到了军情禀报,蒯氏得到消息的时间也没晚到哪里去。
蒯良自然知道江陵防御体系有些问题,但是他认为即便是如此,江陵城也应该守得住,不过是些云梦贼兵而已,怎么可能攻下江陵?
然后接下来的事实,就啪的给蒯氏一个响亮的耳光……
打得蒯氏脸上生疼,心惊肉跳,坐立不安,要知道,蒯氏的基本盘都在江陵,江陵城中也有许多属于蒯氏,位置良好的店面!
于是乎,蒯良坐不住了,急急换了衣服,直奔刘表大堂而来。麻痹的,老刘头你搞蔡氏也就算了,现在竟然连累到了俺蒯氏的腰包,怎么也要给个说法!
在外值守的兵卒,显然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一些什么,见到平日里面谨慎平缓的蒯良,如今却像是火烧眉毛的样子,心中也是忍不住嘀咕。
当然这也不难理解,毕竟平日里面火烧眉毛是烧别人的眉毛,蒯良自然不急,现在烧到了自家眉毛上,说不得还要烧掉头发腋毛,亦或是什么其他的地方的毛,说不得皮肉都不保,怎么能不急?
进去通报的管事回来了,陪着笑:『啊,这个……主公身体不适,休息了……暂不见客……这个……呵呵……』
蒯良自然不肯,便是和管事商量,一定要见刘表。管事哪里管蒯良着急不着急,反正他只是知道,刘表既然这么吩咐了,他要是让蒯良进去,他就要倒霉,便只是陪着笑,然后一个劲的摇头。
两人唧唧哝哝的在那里说了半天,蒯良心一横,干脆扯开了嗓门大喊:『使君!属下求见!江陵陷落,荆州危矣!』
蒯良这一放声,当真是让人人侧目,那管事也急得直扯蒯良的袖子,意思是让蒯良赶快住口,然而蒯良哪里肯停,直着脖子连声高呼。
不多时,从内奔出一名侍从,微微带着一点怒气,『使君有请!』
管事苦着一张脸不再说话,蒯良却不管不顾,只是大步朝着刘表所在的大堂走去。蒯良要让刘表发兵救江陵,但是蒯良也知道这个事情并不容易,因为现在甘宁和文聘,就是刘表用来支撑自己权柄的左右手臂,若是发兵出去,就等同于少了一只手和他人抗衡。
然而,这种事情,和蒯氏何干?
刘氏守不守得住荆州,又和蒯氏有什么关系?就算是斐潜亦或是曹操后来入主荆州,蒯氏不是一样可以在其下为官?官大官小而已,但是毁了江陵,那就是断了自家根基!
这样的事情,蒯氏断断不能接受!
之前没有将蒯琪之事拿来和刘表算账,今日便是到了算一算的时间!
刘表坐于堂上,目光冰冷。
蒯良在堂下拱手而拜,虽说低头,但是神色也是坚毅。
然后,两个人的目光碰撞在一处,便是火花四溅……
……(#ーー)*(ーー#)……
汉水北岸,江东兵卒大队人马,正在源源不断的从战船之上下来,集结成阵。
孙权明明见到了便宜就在面前,哪里还忍得住?
就像是先前追求一女神,辛辛苦苦而不果,没有房子车子票子免谈,结果后来发现竟然熟人介绍一次一千,那么要么就是骂骂咧咧推出群聊,要么就是早知道这样不就简单了?
很显然,这一次,孙权也不嫌弃江陵的残破,反正能上就成!
先锋周泰,多少也是经历了大战,不缺战阵经验,虽然说荆州兵卒张允败走,周泰也没有立刻带着为数不多的手下急急进攻,而是等到了后续部队的跟进,准备一举而定江陵。
周泰立在河岸上,其护卫亲兵,不断来往奔走,或是报告信息,或是传递号令,而江东兵卒也在渐渐的列队完毕,然后开始从船上往下搬运各种物资。
江东士族是妥协了,可这个妥协的度……现在也暂时不知道如何。
江东斥候已经派出,严密监视江陵动向,当然,即便是被江陵发现,周泰也不怎么在乎,他在乎的是襄阳。毕竟如果襄阳出兵援救江陵,到时候也免不了一场乱战,所以该抢时间也还是要抢在前头,以堂堂之兵压制江陵之后,即便是襄阳再出兵,也是无用了。
和云梦泽贼人不同,周泰和后续的江东兵要的不仅仅是一座城,而是要全面占领江陵全境,所以别看周泰现在神情肃穆,其实心中也难免有些澎湃。
女神已经撩起了裙角,眼下就差一次转账的距离!
当初在合肥,周泰偷袭不果,还受了不小的伤,要不是水性了得,怕是都逃不回来。当然,这个事情也让周泰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很是郁闷,因为江东那些老将,各个见到了周泰,都皮笑肉不笑的对于周泰的水性交口称赞……
周泰当然知道是什么意思。就像是笑呵呵的去称赞一个人『内秀』不错,亦或是『气质』很好一样。
尼玛才水性好,尼玛你们全家水性都好!
周泰拍了拍手,向周边的亲兵护卫说道:『都听好了,这一次,大功就在眼前!江陵城中,贼人四散劫掠,正是最好进攻时机!先说在前头,到时候别他娘的惦记着首级,钱财,襄阳援兵随时都可能来,都他娘的别乱跑!拿下江陵算不得什么,守住了才是全胜!到时候赏赐少不了你们的!都听明白了没有?!』
周边的亲兵自然是异口同声的应答。
周泰呛啷一声,已经将腰间战刀扯了出来,直直北指:『跟老子上!全胜江陵!』
周泰身边的亲卫也纷纷应和,不少人已经热血沸腾起来。周泰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就是要用这一次江陵的胜利,用这些云梦泽贼人的首级,来获取功勋,同时也洗刷昔日在合肥之处的耻辱!
周泰被那些江东老将嘲笑,周泰身边的这些亲兵护卫,自然也是脸上无光,要是这一次真能全胜江陵,那么到时候至少可以挺胸抬头将那些风言风语给怼回去!
至于失败?
怎么可能失败,怎么会失败?
合肥是因为对手是曹军,现在对手不过是云梦泽的贼人,怎么会一样?
一开始,云梦泽的这些人和当时在合肥的曹军,确实是不一样。
这些攻克了江陵的云梦泽贼人,正在兴高采烈的三五成群,四下搜刮劫掠,各个都用包袱皮裹着背着大量财物,对于这些人来说,在他们心中这一场战争已经是胜利了,他们现在可以大吃大喝,肆意庆祝了,根本就没有想到会受到江东兵的袭击。
在江陵外围的这些散兵游勇,基本上没有任何的抵抗能力,就像是当初这些云梦泽贼兵真么屠杀江陵百姓一样,只不过这一次这些云梦泽的贼人变成了被屠杀的对象而已。
但是到了江陵城下,形势顿时产生了变化。
就在江东兵即将冲进江陵城中的时候,突然就杀出了一队兵,虽然说人数并不是很多,但是其战斗力却是之前云梦泽贼人的好几倍,顿时将江东兵给卡在江陵城门之处,双方都呐喊着,咬牙切齿的咒骂着,一时间战成一团。
『咦?贼人之中,也有如此骁勇之士?』
周泰疑惑的嘟囔了一句。当然,这个问题,周泰也没有思考很长时间,旋即拔出了战刀在混乱的人群当中砍出了一个缺口,虎吼连连,只要是挡住周泰前面的,三下两下就被砍翻在地,筋断骨折,血肉横飞。
『痛快!痛快!』
周泰大呼小叫,越发的砍得起劲。江东兵卒也一并鼓噪起来,声势赫人。
匆匆赶来的雷薄咬着牙,眼中喷出的恨意宛如实质一般,想要将周泰以及其周边的江东兵戳上几十个窟窿!
雷薄此次装作贼兵,攻下了江陵,谁都以为便算是结束了,荆州之人已经是无能为力,被打得胆寒了,即便是襄阳来兵援救,要准备,要集结,怎么也是要三五天之后的事情了,却没有想到被江东兵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雷薄大声呼喊,红着眼睛催攒着人马加入战团,正面拦住了周泰,两人咬牙切齿的搏杀起来。
无论如何,要将这一小队江东兵屠个干干净净!绝对不能放任这些江东兵攻进城中!虽然说江陵的城防已经是破损许多,那一日冲上城墙的土坡还没有完全清除,但是至少不能说让江东兵这么容易直接沿着城门就进了城!
城门之处双方兵卒也越来越是密集,外圈的人完全加入不了战团,只能空自呐喊,居于一线亲自搏杀在前的将领,好处自然是有,不管是对于前线自家兵卒的鼓励,还是对于对方兵卒的压制,都有非常重大的作用,但是也有不好的一点,就是一旦其注意力全数陷入搏杀当中,很可能就会失去了对于全局的把控……
当下的情况就是如此,周泰以为可以一口气冲进去,而雷薄则是死命要挡住周泰,两人在江陵城门左近战成一团,结果双方并没有哪一方是可以形成碾压的模式,于是乎就进入了僵持当中,并且都没有空去指挥手下。
然后有意思的事情就发生了……
决定了周泰或是雷薄胜负的,并不是他们两个人的武艺,也不是他们之间的搏杀,而是另外的那些小兵。江东兵不管是在训练上,还是在组织上,都比云梦泽的贼人要强许多,在拥堵在城门之处进不去之后,江东兵很快的就在军侯曲长等低级士官的带领之下,寻找另外的突破口,然后冲进了江陵城中。
而那些云梦泽的乌合之众,在见到江东兵入城之后,又见到雷薄分身乏术,并没有发出什么指令,眼珠子转悠了几下之后,于是乎脚底抹油外加不辞而别的双重特性就开始奏效,毕竟没有这个双重特效的游侠,大部分都在之前官府的抓捕之下灭绝了。
江陵不江陵的,跟我又有什么关联?老子只要手中这些钱财细软就好了!那些在攻城战当中因为一无所有而爆发出来的血勇,迅速的被到手的钱财消磨掉了,至于什么大头领,什么义薄云天,和自己有一枚五铢钱关系么?
风紧,扯呼!
当越来越多的江东兵扒拉着烂泥从土坡上奋力爬进了江陵城墙的时候,然后就看见原本在城中的云梦泽贼人咣当一声将其余的城门都打开了,像是一窝见了光的蟑螂一样轰然窜出……
在城墙之上的江东兵见状不免都有些神情恍惚起来,面面相觑,这个……我在哪里?我要做什么?早知道这些家伙会开门,自己还辛辛苦苦爬得一身烂泥干什么?
雷薄见状,怒吼连连,但是现在已经没有人听他的指令了,就连他身边的一些兵卒也开始偷偷逃跑,而另外一方的周泰则是步步紧逼,等雷薄心中也开始发虚,准备逃跑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后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绕过来的江东兵给堵上了!
大惊之下,手脚顿时一缓,然后被抓住机会的周泰贴了上来,连续几刀破开了雷薄的防御圈,然后一刀舔上了雷薄的大腿!
剧痛之下,雷薄失去了重心,也难以再行防御,被冲过来的一名江东兵一枪扎进了后腰之中!
雷薄嚎叫一声,反手一刀砍到了那名偷袭的江东兵,然后就看见周泰狞笑着挥舞着血色刀光迎面而来!
一切似乎都轻盈了起来,四周开始旋转,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