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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阳城外。
双方列阵,气势磅礴,似乎一场恶战一触即发。
赵云看着在对面列阵的张郃,微微摇头,『果然如仲达所料,真可谓料事如神也……』
『将军过誉。』司马懿虽然嘴上是这么说,但是在脸上,却有一丝得意。司马懿毕竟现在年龄还不算很老,纵然心智聪慧,但是也没有修炼到老谋深算宠辱不惊的程度。
有时候,目标太重了,反而就是一个巨大的破绽。
曹纯的目的,无疑就是保住渔阳,所以在面临着赵云司马懿的兵马来临的时候,就越发的不可能离开渔阳,出城迎战,所以此地能出战的,也就只剩下了张郃。
『烦劳将军了……』司马懿看着远处的『张氏』将旗,笑了笑,朝着赵云拱拱手说道。
赵云点了点头,带着一队兵马往前,旋即有一兵卒前出,奔到了张郃阵前,高声大呼道:『平北将军召宁国中郎将阵前问话!』
此言一出,渔阳城上城下,曹纯张郃,都是心中一跳。
平北将军,是赵云将军号,而宁国中郎将,自然就是张郃的了,但是这个宁国中郎将,却不是曹操授予的,而是袁绍。
张郃投降曹操之后,曹操授予了张郃『偏将军』一职,算是五品常设将军,比起袁绍之前的这个『宁国中郎将』,相比较来书自然是更高一些,本身华夏称谓习惯自然是就高不就低,但是当下,赵云却称张郃为『宁国中郎将』,这背后蕴含的意思就有些可圈可点了。
从好的一方面来看,赵云可以说他不知道张郃新的职称,毕竟汉代通讯的实际情况就是如此,但是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说,赵云真的是不知道么?
曹纯手紧紧的扣着渔阳的墙垛,就像是要将墙垛上的青砖徒手扒拉下一块一样,目光死死的盯住了城下的张郃。
张郃心中也是突得一跳,脑海当中不由得想起了当年在袁绍之下的林林总总,那一段时间,可以说是张郃最为快乐的一段时光。因为那个时候,张郃还单纯。
宁国中郎将是袁绍击败了公孙瓒之后,封赏手下将校,张郃所获得的职位。
旋即不久,就发生了麴义之事……
张郃猛然间从回忆之中惊醒了过来,浑身一哆嗦,高声断喝道:『兵戎于前,何须问答!直来战就是!』开什么玩笑,真出阵回话,怕是寻死了!
赵云扬了扬眉毛,然后又挥了挥手,便是又有兵卒上前大声高呼:『念宁国中郎将往昔护国有功,今日暂且罢战!』随后便是下令,后军变成前军,鸣金收兵,缓缓后撤。
这是干什么?
又不打了?
曹纯瞪大了眼,被突然转变的情形所迷惑了,盯着渐渐撤离的赵云,又低头盯着城下列阵的张郃,一时间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亦或是做一些什么。
张郃手下不是收拢了一些鲜卑人马么,这些鲜卑之前被赵云等人追杀得屁滚尿流,现在看到赵云又是卷土重来,又被逼迫得要列阵迎战,正在战战兢兢心慌意乱之中,忽然看到赵云竟然撤兵了,虽然不明白是发生了什么,但是下意识的就觉得自己一方面不用打了,真呀真开心,另外一方面是对方主动撤退,那么就不是意味着自己这一方获胜了?
于是乎,这些鲜卑人便是举起了手中的刀枪,呼喝呼哈的乱叫起来,兴奋不已,就像是真的获取了一场胜利一样,甚至还有些鲜卑人向张郃投去了钦佩的目光,认为是张郃的本事,才能让赵云等人不战而退。
张郃本来也不愿意打,所以见状也没有要打破战场常规,不讲道义的进行追击的想法,旋即也是下令收兵回营……
一场眼看就是一场恶战即将展开,然后就这么虎头蛇尾的收场了?
曹纯在渔阳城门楼之处,脑海当中宛如被灌进去一锅浆糊一样,即便是曹纯死命的想要在其中捞一捞,也根本抓不出任何的头绪。
这究竟是到底发生了什么?
难道是有什么事情被自己忽略了么?
曹纯死死盯着张郃,然后看见张郃似乎也察觉了一些什么,回过头来和他对上了视线。两个人之间宛如凝固了片刻,便不约而同的将头扭到了一边。
『传令下去!严加防范!未有某号令,任何人不得开城!』曹纯下令道。自家的援军即将到来,赵云等人愿意拖就拖,到时候即便是张郃有反叛之心,也翻不了天!
曹纯异常『冷静』的处理方式,倒是令司马懿有些意外。
司马懿原本预料之中,张郃现在应该就应该是和曹纯开始相爱相杀起来,至少曹纯会为了安全起见,会先将张郃的兵权收缴,亦或是直接软禁看押……
如此一来,曹氏和冀州袁氏故吏之间的矛盾,便是变得更加尖锐,也有利于司马懿的下一步计划的跟进,但是没有想到曹纯竟然没有什么动作,这不由得让司马懿又多少有些担心,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谋划出现了什么漏洞,便重新又是推演起来。
通过之前温县上报的那些邺城发生的事情,司马懿敏锐的察觉到了冀州上下自从曹操入驻邺城之后,就开始在看似平静之下卷起的一股汹涌的暗流,若不是曹操亲自坐镇邺城,怕是已经滚滚而起,波及四方。
这其中,司马懿觉得若说骠骑将军没有伸些手脚进去搅合,司马懿也不相信,并且重要的是,冀州不安,幽州就难以平定,而幽州若是失守,反过来冀州也难以安稳,因此若是将来骠骑将军要攻伐冀州,便是先从幽州边角开始,方符合骠骑将军一贯以来的习惯。
所以当司马懿得知张郃很大胆前出收罗了鲜卑兵力,企图以此增强幽州力量的时候,就立刻修正了计划,将张郃的新举动也纳入了计划之中,看看能不能钓上些大鱼……
正像是邺城不安一样,袁氏的这些老臣,一样也是不安。正常来说,曹操为了安抚袁氏老臣,就必须给与这些冀州的老老小小一些甜头,表示表示,但问题是曹操现在手头上几乎是空空如也,什么都给不出来。
因此袁绍在世之时和当下,冀州士族几乎没有什么区别,甚至还要更差,这个问题自然就是根本所在。
如果说曹操能够休养两年,然后免个赋税什么的,抚慰一下地方,说不得这些冀州士族也会渐渐的倒向曹操,所以司马懿修正的攻略幽州目标,也蔓延到了整个冀州,在军事行动之前,先打乱曹操整个的节奏,使得冀州原本恶劣的局面持续恶化。
在这样高层次的目标之下,司马懿只要引诱曹纯对于张郃做出任何一点不公的行为就可以了,因为那样一来,就不是曹纯和张郃两个人的事情了,必然会牵连开去,最终翻滚起新的波涛来。
那么为什么曹纯没动作呢?
是因为曹纯识破了?
或者说沮授豁出去了,以死谏之?
还是因为自己这边做得太过火了,以至于弄巧成拙?
司马懿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的猜测全然不对,只是因为曹纯知道,夏侯渊要到了。
曹纯显然不够聪明,而且从某个角度来说,也不是那种勇于任事,敢于在风头浪尖的时候挺身而出,力挽狂澜的人物,否则也不会在骠骑将军斐潜进军豫州的时候,见势不妙就领军撤退了……
关键是,当时曹纯的撤退,一方面确实是保存了实力,使得曹操和斐潜会面的时候有较多的筹码,但是另外一个方面来说,撤退还会得到表扬,那么在曹纯心中自然就不会觉得自己一定要决死抵抗,才能证明曹氏的武勇了。
所以现在,曹纯表现出来是不敢出战,另外则是同样也展示了不敢担责任的性质,甚至不敢正面和张郃对肛,呃,对质来确定事件的真假,只想着将责任推给夏侯渊,因为曹纯知道,夏侯渊这个暴脾气,肯定忍不住……
果然,夏侯渊在抵达渔阳的第二天,就直冲张郃大营。张郃营地门口值守想要拦阻,便是被夏侯渊一枪挑翻,然后策马直入中军,闯进了张郃大帐之中。
张郃缓缓的站起身,伸手制止了手下护卫的动作。
『张氏子,汝可知罪!』夏侯渊并指戟指着张郃,『汝通外敌,欲谋叛逆,其罪当诛!』
张郃冷眼盯着夏侯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大胆!』三句两句说不到一块去,夏侯渊也懒得继续和张郃争辩,鬼知道张郃是不是在借这个时间布置什么阴谋,于是乎干脆直接用手一指,『某领主公之令,缉拿反贼张郃!左右给我拿下!』
『且慢!』张郃喝问道,『既有司空之令,何不公示于众?!』
夏侯渊手上那有什么曹操的号令,只不过是觉得曹纯这个事情做得麻麻咧咧很不圆润,所以一上来就要盘一盘张郃而已,见张郃竟然敢质疑于他,便是火冒三丈,让手下即刻捉拿张郃,并且还要将张郃推出辕门问斩。
一直在关注这里的曹纯,听到了夏侯渊此举的消息,也不由的吓了一跳,连忙派人下来,表示张郃乃军中大将,不能擅自处决云云,但是也没说要护着张郃,让张郃官复原职什么的,最终便是夏侯渊唱了白脸,曹纯唱了红脸,将张郃免除职务,以待罪之身暂时关押在后军辎重营内,等待战后再进行处理。
夏侯渊自去规整收编城外原本张郃兵力不提,而城中的曹纯,则是不由得就松了口气。一方面针对张郃的事情么,不是曹纯做的,是夏侯渊干的,真要是张郃被冤枉了,打板子也不会打在自己身上,另外一方面么,渔阳现在上下都控制起来了,城中有曹纯自己,城外有夏侯渊,再加上渔阳城防,内外安定,自然可以一战。
夏侯渊来的太快了,毕竟有哪个什么将军的加成,所以司马懿还没有反应过来,张郃就被处理完毕了。
『真是……啧啧……』司马懿露出了一些可惜的表情,『未能大乱其军,着实有些可惜……』不过这样也行,司马懿甚至已经想好了要怎样添油加醋,将夏侯渊的恶行张扬于冀州了,给曹操的伟大事业抽些砖,加点火……
赵云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太值得惋惜的地方,很平静的说道:『猎张之意,乃是附带。重中之重,依旧是渔阳……辽东既然已经出兵,迟早便会来得此处……』
司马懿拱手说道:『算算时日,扶余国人定已至辽东矣,不日定有消息传来……』
扶余国在高句丽之北,跟高句丽一样都是被辽东政权公孙度欺压的对象。在之前和辽东贸易的过程中,赵云和司马懿已经偷偷派遣了不少兵卒装扮成为商人护卫民夫等等,潜入其中,就等着公孙度离开老巢,然后就和扶余国人兴风作浪了……
所以,虽然说渔阳得到了增援,但是也在赵云和司马懿意料之中,而且很重要的是,到现在为止,曹纯一方不知不觉当中,所能打出来的牌面,都已经在桌案之上了,而赵云和司马懿的屁股下面,还藏了几张牌。
但是,不管是赵云还是司马懿,或者是曹纯和夏侯渊,谁也没有想到的是,渔阳的新变化,竟然发生在一个小小的兵卒身上……
钱老实。
钱老实是老实人,老实人往往认死理。
钱老实跟着张郃已经许久了,之前跟着张郃运粮前来的时候因为侦查中了箭,伤势不轻,眼看着是凶多吉少,但是没想到或许是天寒衣服穿得多了些,衣服包住了箭头,亦或是钱老实命不该绝,到了渔阳之后在辎重营内养伤,竟然活过来了。
夏侯渊新至,当天就雷霆万钧拿下了张郃,得意洋洋觉得自己这样是狠狠的扇了曹纯的脸,却不料他自己的行为早就在曹纯的计算之中,旋即为了处理张郃,夏侯渊曹纯争执不下,最后曹纯下令将张郃收押,也自然是关在了辎重营当中。
若是张郃收到了城中,曹纯多少就也要沾染一些关系,但是既然依旧在城外,那么自然全头全尾都是夏侯渊的事情……
辎重营不仅仅是管理粮草牲畜,照料伤员,也负责暂时的关押一些犯错的军校,当年袁绍关押田丰,也是同样押在军中的辎重营内。
新旧交接之时,人心浮动,难免不够细致,张郃身边所有的护卫都同时被抓起来了,唯独就漏了一个混在伤员之中养伤的钱老实。
等到钱老实见到张郃被五花大绑看押起来的时候,便是大惊失色,然后再偷偷找人一打听,便是觉得张郃凶多吉少……
将主死,护卫也是共赴黄泉,这是常有的事情,原本两者之间就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关系。若是张郃最终被斩杀,那么张郃的护卫也同样没有好下场。
除非钱老实现在趁着还没有人想起他来的时候,偷偷摸出营地逃亡。可是渔阳身处战场之中,周边都是双方的斥候哨探,即便是钱老实真的能够逃出营地,又怎么能躲得过这些斥候哨探?
所以,到了最后,也没有什么人可以商议的钱老实,做出了一个决定。他觉得张郃既然在当时他受伤的时候没有将他直接丢在战场上,还带回来医疗救治,那么现在他也没有理由将张郃就这样丢下,独自逃生。
他要救张郃。
至于救张郃出来之后,是一起逃出生天,还是自愿伏法,钱老实想不了那么多,他只是觉得,这条命,要还给张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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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仅凭钱老实一个人,伤势又没有好全,自然是没有办法做成这个事情,因此钱老实趁着晚脯的时分,兵卒来来往往较为混乱的时候,找到了鲜卑人……
因为在整个大营之中,钱老实也没有其他的选项了。
被张郃招揽而来的这些鲜卑人,其实这个时候也陷入了混乱和不安之中。
鲜卑人并没有什么『檀石槐共荣圈』的概念的,也没有什么『大鲜卑酋长国』的远景,在一般的鲜卑人心中,部落是第一位的,既然步度根完蛋了,那么依附另外一个强者,然后使得自己的部落可以生存下去,也是草原上的至理。
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现在汉人比较强势,而另外一边的汉人显然是敌人,那么利用这里的汉人去对抗西边的汉人,保全自身,也就是鲜卑这些小头目的脑壳子里面仅能想到的有效计策了。
然后转眼之间,这些鲜卑人所仰仗,所期望的张郃,就被抓起来了,换了一个他们之前基本没有听说过的什么夏侯渊?
这家伙能行么?
万一不行了怎么办?
至少张郃在前几天和赵云对阵的时候,不出动一兵一卒,就成功逼退了西边的汉人,不是么?这个新来的夏侯渊,能像是张郃一样的本事么?鲜卑人不知道什么是离间计,也不清楚赵云为什么退却,他们只看到了张郃一出阵,赵云就退了,不管是什么原因,这是他们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所以鲜卑人有了一个隐隐约约的结论,张郃比赵云强。如果说谁能更有希望战胜西边的汉人,他们自然更愿意投张郃一票,而不是新来的那个什么夏侯渊。当然,这只是这些鲜卑人内心当中的感觉,在他们本身对于未来也是很迷茫的情况下,当下即便是换了夏侯渊为统帅,这些鲜卑人也未必会立刻做出什么激烈的举动,而是会等夏侯渊真的在战场上表现得不尽人意的时候才会爆发来。
所以正常来说,现在即便是钱老实去找他们,这些鲜卑人也不会有什么太激烈的反应,就像是两个惰性的化合物即便是融合到了一处,使劲拧使劲压,也不见得立刻就会喷溅火花,爆炸开来。
除非是,出现了什么催化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