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伴随着三记掌声,凌霜从屋顶上一跃而下,稳稳当当的落在了地上。
他依旧是平日里的装扮——手持描金折扇,腰佩宝剑。一袭白衣无风自动,脸上挂着那招牌式的微笑,让人觉得很是友善。
走到李文绝跟前,凌霜朝他拱了拱手,笑道:“早就听闻昔日李常卿李少侠枪法盖世,举世无双。今日得见,果然厉害。”
李文绝并不理会他的恭维,而是不冷不热道:“那你恐怕是认错人了。在下李文绝,并非李常卿。”
“阁下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凌霜指了指李文绝手中的枪说道:“重要的是这杆流云枪认谁做主人。”
李文绝看了看手中的枪,忽的笑了笑。“你若喜欢便赠予你了,也算是这几日你对我等照顾的酬劳。”
凌霜摇了摇头,展颜一笑。“君子不夺人所好。更何况兵器再好也要看使他的主人是谁。李少侠枪法独步武林,这枪跟随李少侠自然是跟对了主人。若是跟了我,只怕是明珠蒙尘,暴殄天物了。”
李文绝对凌霜的印象一直不好。这位白衣公子从骨子里便透露出一股邪性。可他偏偏又长的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让人想讨厌却又讨厌不起来。
“今晚之事都是你算计好的?”李文绝一挑眉毛,语气变得森然起来。
凌霜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忽然又补充了一句:“除了你亲自回来结果了张浪。不过即便你不回来,我也会亲手将他处理掉。我的计划里,本就不容许任何纰漏。”
“可你还是出了纰漏。”李文绝叹了口气,说道:“你明明早就看出张浪那日赴酒宴本就是为了引蛇出洞,可你还是有意无意的去跟我那傻侄儿提起此事。张浪此计并不算高明,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可你却利用我那侄儿急功心切的性子,装模作样的劝了他几句便由他去了。”
“说到底,你其实并不想我们能顺利带走张浪。你的目的是想让他死。所以当我侄儿被一路追杀,生死存亡之时你却选择袖手旁观。因为对你而言,他的任务便是将张浪手下这帮人引开。从而方便你下手。而他如果死了,你也可以将张浪的死因全都推到他身上,从而不引起怀疑。”
凌霜含笑点头,显然是默认了李文绝的猜测。
“只是计划终究是出了些纰漏……”
凌霜苦笑摇头,摊了摊手,“确实是出了纰漏,如果我早就知道你是李常卿的话。”
李文绝叹了口气,再一次纠正道:“我叫李文绝。”
凌霜没有理他,依旧自顾自的说道:“即便那小子侥幸不死,我也已在半道设伏,在我看来他是必死之人。不仅是他,你,还有那位姑娘都是如此。你们既然已经进了风吟谷,本就不该让你们活着出去。”他说的平平淡淡,语气没有丝毫波动,如同讨论天气一般。
李文绝又道:“可我们终究是逃出来了。”
“既然你们死不了,那就得换一批人死。总归是要死人的,至于是哪一方已经不重要了。”凌霜淡淡一笑,语气中却充满了杀机。
李文绝挑了挑眉毛,“你是说张浪的派出去的那帮人?”
凌霜没有回答,只是玩弄着手中的折扇。
李文绝稍一思忖便知其中缘故。张浪之死必须要有人背锅,他们三人既然事泄逃离出谷,那这口锅就得落到他们头上。
如此一来,张浪手下的那帮人作为知情者,必然是不能留了。所以凌霜不惜调转刀口,对自己谷中之人赶尽杀绝,只为将张浪之死推脱到李文绝等人身上。同理,如果他们三人未能逃出谷,凌霜则同样可以将锅甩到他们头上,只需说他们三人刺杀张浪后慌不择路,最终被追上的谷中高手所杀,而他顺便算是给张浪报了仇。总之死无对证,如何解释全凭他一面之词。
想来他得知自己等人潜入风吟谷的目的后,便已经在暗暗谋划。
李文绝心中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此人每一步都在他算计之中。似乎所有人都只是他的一枚棋子。一旦棋子失去了它的应用价值,他便毫不犹豫的弃掉。此人年纪虽轻,心肠却未免太过歹毒。可却偏偏生的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让人……让人忍不住想抽他!
院外逐渐传来嘈杂的脚步声,看样子已经有人察觉到血腥味与打斗痕迹,从而带人过来一探究竟。
李文绝看了看院外,忽然问道:“如果我要离去,你会不会命人阻止?”
凌霜摇了摇头,“阁下自行离去便可,以你的本事,在下即便要阻拦又有何用?不过在下还是要稍稍提醒一下李少侠,今日你虽出了风头,可你毕竟杀了我风吟谷的人,谷中长老只怕未必会善罢甘休。李少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自己的家人想想。”说到最后,竟隐隐有几分威胁之意。
李文绝脚步一顿,扭过头去,眼中杀机毕露。“自古祸不及妻儿。江湖事,江湖了。出了江湖,诸事皆了。李某今日不过是了却当年的一桩恩怨,与风吟谷诸位无关。还请公子将此话带与谷主与长老。”
凌霜收起笑容,朝李文绝躬身拱了拱手,正色道:“在下必将此话告知于长老。”
过了片刻,他始终未听得身前有动静。抬头看去,却见李文绝早已没了踪影,如同凭空消失一般。
凌霜直起身,眼中逐渐露出几许忧虑之色。张浪虽然死了,但善后事宜还需处置。大长老素来睚眦必报,此事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适才他对李文绝说的那番话与其说是威胁,倒不如说是提醒。若是大长老真欲牵连到他妻儿,恐怕……
凌霜现在一个头两个大。一个李文绝就已经是他风吟谷惹不起的主,若是再加上他的那位妻子……
唉,自己这回反倒是骑虎难下,有苦难言了。看来这口锅还得换个人来背了。
…………
“啊嚏!”有朋客栈内,穆云昭正拿着勺子给裴淮瞻喂药,忽然鼻子没来由的一酸,连忙朝一旁打了个喷嚏。
裴淮瞻左肩上的箭头已经被取出来了,所幸箭上未曾涂毒,伤口虽深但未中要害,休息百日便可痊愈。
“云昭,适才给我疗伤的那位大叔是何人啊。一张脸沉的得像我欠他半吊子钱似的。”裴淮瞻此时正坐在床上,由穆云昭给他喂药。他的左肩用白色绷带裹得严严实实的,乍一看颇有些滑稽。
穆云昭听他这么一说,朝他做了个鬼脸“那是我二哥。你可别叫他大叔,我还不想认你这个侄儿。”
裴淮瞻“啊”的一声惊叫,刚要直起身子便一不小心扯到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穆云昭连忙放下手中药碗,起身扶着他重新躺好。然后嗔怪道:“我不就是说不想认你这个侄儿嘛,你怎么这么激动。”
裴淮瞻顾不得和她斗嘴,而是一脸的惊讶道:“你说他是你二哥?他……差不多三十多了吧?”
“今年三十七了吧。”穆云昭仔细的想了想,又道:“我在家中辈分本来就挺大的。甚至有几个像你这么大年纪的,见到我还得客客气气的喊我一声‘七姑姑’呢。”
“那你二哥为何会出现在此?莫非他是来寻你回去的?”
穆云昭叹了口气,面带愁容。“算是吧。我离家时只留了一封书信,并未跟家里人讲。二哥素来喜静,不喜奔波劳碌,此番连他都出来寻我了,看样子家里人确实是为我担心坏了。”
“这样啊。”裴淮瞻忽然心里一阵失落。穆云昭的意思很明显,差不多此间事了她便要跟她那位二哥回常州了。只是二人就此一别,下次再见却不知何年何月。
他与穆云昭相识时间并不算太长,但这些时日相濡以沫,情意相投,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他心中逐渐生起。此时他忽然想开口挽留,可刚一开口,到嘴的话却又咽回了肚子里。千言万语,却只变成心中的一声叹息。
穆云昭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俏丽的脸蛋微微泛红。她想了想,终于鼓起勇气问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裴淮瞻被她忽然主动开口一问,反倒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他一向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可是这次却半天也憋不出一个字来。他绞尽脑汁,最后竟鬼使神差的说道:“那就祝你一路顺风……”
“砰!”药碗被穆云昭重重的顿在一旁的桌子上,剩下的半碗药一下子溢了出来。
裴淮瞻见穆云昭忽然站起来,还未来得及开口,却见七姑娘直接气的拂袖便走,走之前顺便将门狠狠地一甩,又听“砰”的一声,门被重重的关上了。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毫无任何征兆。裴淮瞻呆立当场,半晌才回过神来。
她这是怎么了,难道自己说错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