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终于安静,她也终于恢复往常严肃却不冷漠的脸色,道:
“既知错,便要认罚。沐云舟、李虎、李土生作为你们之中的首领,却没有一人懂得纪律之重,懂得行事有思,度事有量,罚抄《兵律》《道德经》各三遍,杖二十。
其他人,虽不是发令之人,但盲目听令,不知动脑,没有积极向上辅佐队长的思量,也该罚,抄《道德经》三遍,好好学学思考之道,再杖十。”
“这些惩罚在今日事毕后再施行,现在先解决现在之事。”
“不过今日之事,因你们之过,差点受伤的不是我,是屋里的姑娘!你们不守命令,我自是要罚,但所罚是为聚北辰的纪律。但你们对别庄的姑娘的伤害就需要你们自己去弥补了。”
说完,她将屋内的姑娘都唤出来,令她们也都站好。
除了雨水、惊蛰、谷雨外的几人皆是一脸慌乱,她们不知到底发生何事,却也被刚刚的架势吓到了。
如今被命令站在下首,以为她们也犯了错,要被惩罚,自是慌乱。
但难得的是,亲身所见姜芳华对属下刚刚的训导,她们却是明白了一点:姑娘喜欢直的,眼睛直、身板儿直、嘴直!
见惊蛰未先声出言,立夏却是按捺不住,恐姑娘不满她们的态度,屈膝行常礼,问道:“姑娘,不知可是我们犯了错?恕立夏愚钝不解!”
姜芳华心里却是乐了,这里面数立夏这小妮子最机灵。
她回道:“你们没错,没道理被害的人有错!将你们都召出来,不过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事情说个明白!”
“今日别庄负责巡逻的人有失,叫贼人闯进来,给你们下了迷药,若不是我们及时赶回,后果不堪设想。”
刚刚迷茫的姑娘们闻言皆是难以置信,在她们睡觉的时候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一阵后怕爬上后脊,令人颤栗。
姜芳华将她们的面色一览无余,继续道:“贼人已被我们拿下,就在后山挂着。今日他之生死,我交由你们决定。”
“他方才妄图在你们身上行暴虐之举,虽未成,但今日之心不除,明日亦可复起。
今日若他活着出去,往后再相遇,贼心亦可起,到时,你们身边若无人守护,那后果便只能由你们自己承担。
若今日你们之中,谁敢决心要他性命,那我可以保证叫你们绝无后顾之忧,这所谓杀人之罪定不会被安在别庄中任何一人身上。”
姑娘们刚刚经历这般事情,害怕慌张的劲儿还没缓和,乍然听到叫她们决定贼人的生死,顿时心更慌了。
忽见生死的宅院女子如此形态再正常不过,姜芳华不见怪地瞥向惊蛰,一如常态的稳重,是个将规矩和谨慎刻进骨子里的姑娘,也是个清明的姑娘,将她的意图看得明白,所以只要等着她推动她们去达到自己的目的就好,不需要过多的表现。
转而看向她身边的雨水,清丽柔弱的姑娘经过磨难本该满是愁容悲恸,但此刻眼里却摒弃了往日的柔光,以满目坚定释放自我。
在她的眼里,姜芳华看到了她的信念:她没有错,她不该畏首畏尾活着。
就在姜芳华以为雨水会是第一个表态之时,却是一道稚嫩的声音先起。
“姑娘,我要杀了坏蛋,他们都不配活着!”
是谷雨。
能察觉有人来犯,还能在迷药中保全自己,从后窗跑出去从山下绕到四方院后搬救兵,是个胆大心细的姑娘,也是个果决的姑娘。
姜芳华信步游过,抚摸谷雨沾满污泥的头发,低声轻诱:“你杀?手上沾过血,以后就没有回头路了哦,要想清楚。”
谷雨想起每日清晨在后院,女子练剑时的英姿飒爽,院中的一花一草似都在她的掌控之内,随着她的一招一式,风动花动。
她也想成为那样的人。
“不后悔,我想跟着姑娘变成厉害的大人!那样我就可以保护姑娘和姐姐们!”
姜芳华眼里的柔光落下,看着眼前的女孩低声道:“在那之前,你要先学会保护自己。”说罢她回首看向其他的姑娘,眼里的询问不言而喻。
当那道视线与雨水交汇之时,瞬间的凝视仿佛给予了她无尽的力量,让她鼓起勇气打破沉默,声音颤抖但坚定地说道:“姑娘,他该死!”言语间流露出的深深恨意和近乎癫狂的神情令人不寒而栗。
这样的雨水让院子里的其他人惊诧,他们似乎从未如此真切地认识过这位一直默默无闻、存在感极低的姑娘。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愕与难以置信。
雨水话音刚落,惊蛰便将目光投向姜芳华,然后恭敬地俯身行礼。紧接着,在众目睽睽之下,她毫不犹豫地双膝跪地,重重地叩头,恳求道:“惊蛰恳请姑娘保护我们这些姐妹,铲除恶贼。从今往后,惊蛰愿效犬马之劳,誓死追随姑娘左右。”
见到这等隆重的礼节,其余几人如梦初醒,纷纷效仿惊蛰,一同屈膝跪地,叩头请求姑娘的庇护。
一时间,整个院子里回荡着她们虔诚的祈求声。
姜芳华未料到惊蛰竟是打的这般主意,她一直都以一个合格的打工人来看待她,毕竟一颗为谁誓死的心太过难得,可遇不可求。
满地向她俯首的人令她压力倍增,之前她只是抱着想将她们培育成能自我保护的刚枪的心态,现在受她们如此承诺,那往后她们的平安喜乐都是她需得守护的。
人得到了给予,也该付出。
她将几人扶起,亦许下自己的诺言,“我不会辜负你们的选择!”
她们若不身陷囹圄,又怎会去走到誓死的地步,人生不过都是选择,她们既选了跟她,她便拿得起这份誓言。
于是,在定襄郡内一场盛大的枫叶雨后,无人知,穿过真正的枫叶林,郡守之子携其五个奴仆被赤裸倒挂荒山之上,于枫林最盛最艳之时被十二女子生生捅杀,后于无人烟的林中被荒土深深掩埋。
而他们踏马的踪迹从定襄城南出发,到一处无名小镇后便杳无踪迹。
只城西外的别庄多了三匹骏马。
而自枫叶雨盛事发生的那那个上午过后,除却当日下午短暂的寂静后,庄子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机。
傍晚时分,已有各府小厮来此询问酒家之称。
“云顶别苑也!”
是姜楚尘赶出来的牌子,在这些小厮到来前挂在了别庄的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