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海螺姑娘
作者:东川浪子   心门三通最新章节     
    楠竹镇,得名于镇子处在楠竹岭中,岭上密密麻麻生长着楠竹,而越是深山楠竹,越受小镇居民的喜爱,因为楠竹这门材料,是制作传统油纸伞的核心物件。
    “姑娘撑着油纸伞……”
    “大街小巷选郎伴……”
    咚咚咚……
    小镇中鼓点大作,应是一群戏班子正在表演。主干道是一条长长的青石板路,间距适宜,大概四五米宽,看起来不会太松,也不会太狭窄,而一方高高的雕花牌坊伫立在小镇端口。
    “伞里。”
    伏云隐看着牌坊上的金色颜楷大字喃喃道。
    他身着一套棕色长袖僧衣,脚踩一双黑白千层底,肤色古黄,眼眸深邃,神光内敛,嘴角处始终噙着一丝淡然笑容。告别橘老等人后,他便带着竹简先到了这楠竹小镇。
    抬脚进入大门,只见街道两旁的门店都充斥着大量的油纸伞,就算不是做伞生意的,也会在门口打着几柄油纸伞来妆点门面。
    踏着平整的青石板道路,看着两旁保护良好的古代民居,无数的男男女女打着伞从他身旁悠然走过,恍惚间他还以为自己不在现代了。
    “四月里来端阳节,”
    “门前还没插艾草,”
    “菖蒲也还没得。”
    “姑娘不愿帮帮忙,”
    “我看看,哦!原来在准备跳伞舞,敬河神伯伯……”
    走到主干道尽头处,果见一竹木搭建的两层阁楼矗立着,而一个戏班子恰好就在台上表演,台下围着一大群赶集市的人和前来商贸旅游的人。
    伏云隐也凑近瞧热闹,只见台上一中年男子和一名年轻女子正在演绎一段戏,颇为生动,只不过他不清楚这是什么戏,他见身旁有位老者,便问到:
    “老人家,这段戏讲的什么?”
    那老者身材瘦弱,但精神还挺足,这同看一场戏,那就是戏友,他乐呵呵地回到,“呵呵,小伙子是外地来的吧,这段戏是本地曲目,名为《老汉嫁女》,讲的是一个老汉家的女娃子娇生惯养,只会做细活儿,但凭着一手俏丽的跳伞舞,端阳敬河神,小镇总请她领舞,后来他家女娃子一直等中意的新郎官,终于在二十八岁高龄时,在端阳节跳舞被县太爷的儿子看中,一下凤上梧桐树,鸡犬升天的故事。”
    伏云隐点点头,暗道这小镇的民间文化还保留得比较纯粹。
    “老人家知不知道这小镇谁做的油纸伞好。”
    “要说做得好,那么家家户户都会做,做得也还好,只不过到底算业余的,做得公认最好的,当属伞王田大福,不过现在他倒是亲自做得少了,做得多的还是她女儿田海螺,她的手艺真是一绝,许多搞文化艺术的名人,搞影视电影的明星,都来求她一伞,这给我们小镇带来很可观的声誉,我们都亲切地称呼她海螺姑娘。”
    “海螺姑娘……”
    伏云隐眸光泛彩,老者疑惑道,“怎么小伙子,你是搞哪一行的?你要是也想要一把,那估计要等到下半年去了,我听说她接到的订单都排老长了。”
    “呵呵,不是不是,谢谢老爹了,我就先走了。”
    “哎你不看戏了吗?”
    “不看了。”
    伏云隐出了人群后,一路打听得伞王铺子的方位,沿着戏台子侧面的分叉路走去,分叉路倒是比较窄了些,只有三米来宽,整个楠竹镇是沿河而建,镇中还有桥梁,大部分的房屋在水中支起高架,成了名副其实的水上屋。
    伏云隐在分叉路上走了大概五分钟,来到一座小巧古老的拱桥上,拱桥上绿苔新痕附着在青石表面,看起来古老深幽,又诗情画意。
    “咦?”
    刚到桥面前时,桥拱上伫立着的一道萧条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只见那道身影撑着一把胭脂红的油纸伞,伞柄上搭着一只白嫩细长的手,伞面末端刚好遮住她的鼻尖,只露出下方遮住面孔的红绸巾。而她身着一身红绸衣,绿绸裤,脚踩一双红缎鞋,鞋子上绣着一只灵动飘逸的白蝴蝶,整个人看起来和古老的小镇融为一体,不分你我。
    伏云隐撇了一眼这位姑娘对着的方向,原来这里正好能看见小镇上的戏台子一隅,戏台子上的姑娘正跳着伞舞。
    “哼,跳得差远了……”
    伏云隐刚和这位姑娘擦肩而过,突然耳朵一动,听到对方那有些娇蛮可爱的声音,他将脑袋转了转,向斜后方撇了过去,恰好见那姑娘也转过头来盯着他,两人刹那间的对视,惹得那姑娘立马将眼神转了过去。
    “呵……”
    他回过头并没有理会,听刚才那位老人家说,这小镇的端阳习俗是请姑娘们出来跳伞舞,估计跳得好的,不只一两个。
    越过小桥,伏云隐进入楠竹镇的上街,这里地势便要稍微高一些,这条街上的人依旧很多。
    走在街上他眼神向两旁看着,终于见到一户名为“千年伞韵”的商铺,他心中一喜,暗道一声:总算到了。
    商铺门口用老竹条编织成的栅栏围着,仅仅开了一道茅草顶的木门,顾客都从这扇门进进出出,若不互相礼让,还真不能保证通畅。
    伏云隐走进大门后,跟随着人流在内部闲逛着,这里面不同门口的逼仄,而是一个挺宽敞的庭院,庭院内油纸伞错落有致地摆放在各处摊子上,有挂在藤蔓上的,有完全打开倒挂在一条走廊上的,也有简简单单堆放在一处竹制摊子上的,不一而足,让购买的人赏之不尽,趣味十足。
    “李县长慢走,待小女回来,我跟她商量一下,真是不好意思了。”
    从庭院内一处角落走出三五人,为首一人面阔耳润,官威甚重,他身旁跟随着一名皮肤略显松弛,身着对襟唐装的中年男子,他正点头哈腰地向对方表示歉意。
    “嗯,大福,我知道令爱端午前后有不接单的规矩,但是你要明白,这个机会有多难得,你知道省委一句话有多大的能量吗?王省委的老婆如果在名流圈带着我们的油纸伞逛一圈,那今后几年的流行浪潮不就是我们了吗?若是再有人使使劲,把品牌推向国际,赚外国人的钱都不成问题。”
    “哎!县长大人,我明白,也是我那小女倔啊,我现在要是能做出一柄千层拓,早就做出来交给您了。”
    李县长拍了拍田大福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大福,你不知道我为了县里的发展,费了多少心力呀,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哥哥恰好从王省委他们夫妻俩的谈话中听到她老婆想要一柄古传油纸伞,现在文化复兴势在必行,我们也要抓住机遇啦。”
    “是是是,李县长,您放心,我田大福向你保证,一定在端午前将伞交给您。”
    “嗯,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大福,记住你的承诺。行了,就送到这儿吧。”
    “哎,您慢走。”
    田大福在门口向李县长几人挥了挥手,看着他们的背影远去后,才松了口气,回身走入庭院,看着络绎不绝的人流,却突然叹了口气,“哎……”
    “嗯?”
    田大福叹完气后突然感觉到一束目光盯着自己,他一看过去,恰好见站在悬坠着几柄油纸伞下的伏云隐正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伏云隐站在那里气息全无,双手自然垂着,田大福双目如炬,心中暗道:这人看似平凡,实则心神大定。
    他不知伏云隐的来历,便假作未见,抬脚便要进入铺内。
    “田宗主。”
    田大福脚下一顿,心中惊觉,他诧异地看向声音的来源,只见伏云隐向着他缓缓走来。
    千年伞韵的前厅是为交易场所,而后庭则是田大福一家人居住的地方。后庭有一方小小的庭院,庭院天井上一株大大的桂花树生长着,枝叶遮挡着微醺的阳光。
    哗……
    田大福给伏云隐倒了一杯茶水,茶水清淡,有花韵处其间,却是一副当地炮制的桂花茶。
    嗉噜……
    二人举杯对饮,待品尝后,田大福又给伏云隐满上,并开口道,“三年前,南宗大人被正觉道三皇炮锤门传人所害后,结庐尊长本该即刻选择一名众望所归的人来担当首席,却没想到这件事被他压了整整三年,原来是在等云隐大人呐。”
    伏云隐摇摇手,“田宗主莫要提南宗了,南宗亦于我有恩,如今持着他的金令,我一面感怀他的恩情,一面也觉得身上担子挺重的。”
    田大福喝下一口茶水叹道,“哎,当年我绵掌门没有加入隐门,实是受家中老祖所告诫,绵掌一门不得参与修行界争斗,可是如今看来,……”
    “宗主可有什么难言之隐?”
    “呵,云隐大人,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人总在江湖,没了修行界的事,还有世俗间的事,这世俗间的事,那比之修行界的事更加难断,我已经是过了大半辈子的人了,绵掌传到我手中,我还真没让它光耀过,真是惭愧啊。”
    伏云隐抬起茶壶,给两人倒上茶水,田大福习惯性地点头哈腰表示感谢,这让伏云隐皱了皱眉,心中惋惜,直言不讳道,“宗主呀,何事,把你的腰压弯了?”
    田大福愣了愣,见到伏云隐面露慈悲,心中顿时感到对方有一股强大的感染力浸润心脾,没由来地感到一阵年华老去而无所寸进的心酸,“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田大福笔直地坐在凳子上,口中道出词章,随后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田宗主,这次橘老让我来找您,是希望您能派绵掌传承人加入日照,参与团队选拔,一年后前往京都参加封禅大会,若是能拔得头筹,隐门将会派这些人前去归墟古路一探。”
    “哦?归墟古路?可是河图洛书记载的归墟古路?”
    田大福明显也听过归墟古路的大名,他一扫颓丧的神情,转而神采奕奕起来。
    “正是。”
    田大福搓搓手,转而又叹息一声,“哎,云隐大人,您不知道,我绵掌一脉发展不强盛,如今门内算上我和我三个子女,加上几名内收的弟子,总人口不超过十个人,况且这些年我专心从事油纸伞的推广,绵掌在我手中已经没落了,我的大女儿如今都比我强。不说去中州大地争,就算在日照比拼,我绵掌一脉都没那个自信了呀。”
    伏云隐暗自皱了皱眉,田大福说的是他的实情,但橘老既然做过调查,那么一定有他的道理,这绵掌一脉,肯定不会像是表面那样简单,难道他是在推诿?
    “哦?没想到令爱竟然青出于蓝胜于蓝,不知令爱可否代表绵掌一脉进入修行界呢?”
    “啊?咳,我那大女儿啊,云隐大人您不知道,如今这伞里明面上尊我为伞王,可实际上大家都知道,那是我大女儿的功劳,我只不过活成了一块招牌而已,这楠竹镇,分水县,乃至整个泸城的伞业,都要靠她吃饭呀,所以,她是万万走不得的,而且,我最近都在给她物色婚事了……”
    伏云隐心中明了,果然,这老家伙,已经被世俗的事磨平棱角,不再关心绵掌的发展,对修行界也兴致缺缺了。
    “哎,如此,那伏某就不便打扰了,只不过,绵掌这一门土生土长的修行法脉,它的高度,恐怕就仅限于此了呀,田宗主。”
    伏云隐起身向他拱手告别,正当他要转身离去之时,后庭院门口进来一位撑着油纸伞的姑娘,她将胭脂红的油纸伞合上后,明媚的眼睛正好看到行脚僧模样的伏云隐。
    “咦?是你?”
    “哦?”
    伏云隐也是一怔,没想到那位桥上女子竟然是这里的主人,难不成她就是……
    “爸爸,这位是?”
    田大福连忙走到中间说到,“海螺,这是隐门日照的金令大人,高姓伏,名云隐,云隐大人,这就是小女,田海螺。”
    伏云隐朝她行了一个拱手礼,“呵呵,海螺姑娘,你好。”
    卸下伞后,只见田海螺头上挽着两个茶花纽,余发散落在颈后和胸前,两只眼睛忽灵忽闪地,露出狡黠的韵味,只不过不知道什么原因,她始终戴着一面红绸巾遮挡着面容。
    “伏云隐?哦,你来我们家干什么?”
    田大福刚拒绝了伏云隐,害怕女儿惹怒他,于是接话道,“海螺,云隐大人是来邀请我们绵掌一脉参与隐门封禅大会的。”
    “哦?封禅大会?那是什么?”
    伏云隐解释道,“是整个华夏修行界最大的交流盛典。”
    “好玩吗?”
    “我也没去过,不知道姑娘有没有兴趣?”
    “哈哈哈,我凭什么跟你去?”
    伏云隐一笑,“没有什么可以凭借的,日照是以振兴西南修行界,承担防高暴重任为己任的组织,我们需要的是能人义士,患得患失,为世俗荣华拖累的人,进不了隐门,他们也担当不起维护千年法脉的重任。”
    田大福自知伏云隐暗中抨击的就是他,面色稍微有些尴尬,而海螺却呵呵一笑,笑声如银铃,眼睛眯成了两条缝,“嘻嘻,你这男子,满口仁义道德,我一介小女子,可不吃这一套,我才不会加入这个劳什子隐门呢。”
    海螺挥挥手,浑不在意地朝着桌边去倒茶喝了,伏云隐见劝说未果,摇了摇头,抬脚离去,心中打算另外想想办法。
    刚到门口,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哎,要我去也行,你要是能让国际巨星王璎珞来帮我的新伞和我买的她的cd签个名,那还有戏,若不然,你以后就别再来了,再来也是徒劳。”
    王璎珞?
    伏云隐哑然,兜兜转转,怎么又和她扯上关系了?
    听到田海螺嘲讽的笑声,他心中一半欢喜,一半隐隐伤感。
    待伏云隐走出大门,田大福摇了摇头,对田海螺说到,“海螺,我们虽然与隐门不相干,但是里面的人都是义士呀,我们修行界能够这样安稳,全靠他们在其中挡住风风雨雨,你不该这样对待云隐大人。”
    田海螺把玩着茶杯,对他翻了翻白眼,“你不就想推掉吗?我这是帮你,我还害怕他再来,故意把王璎珞搬出来,爹,你放心,他不会再来了。”
    “哎,或许云隐大人说得对,绵掌,要绝了,还是做伞吧,把伞做好,也不错。”
    田大福摇头晃脑地朝着前厅走去,独留下田海螺一人在此。
    “那令人难忘的花海……充斥着洪水般的爱……”
    “我在……你已不在……”
    庭院中,田海螺播放着王璎珞的专辑《失踪》,她轻轻跟着旋律哼着,眼神空洞哀伤,不知道脑海中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