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堆放在四号车间的机床已经没必要修了，修好也用不了多久。”
机械厂厂长办公室，林凯峰将一摞票据放在陆长顺面前。
距离林凯峰成为技术科科长，差不多有二十天时间。
林凯峰一次都没有去过办公室。
带领各个生产小组，以手工流水线的方式组装收音机。
截至昨天，组装出来的几百台收音机，正式进入到采购环节。
市里会统一调配，将收音机送到供销社，商店进行出售。
忙完手头的事情，林凯峰才有空参观自己的办公室。
不看不知道。
看完上任科长留下的各种文件，林凯峰鼻子都要被气歪。
其他机械厂的机床，最多是老点，破点。
县机械厂的问题机床，已经不能用老破形容。
全特么是其他厂家的报废淘汰的破烂货。
面对一张张废品处理公司开出的收据，林凯峰对前任厂长的抠抠搜搜，有了一个直观的了解。
绝对是吝啬界的能人。
陆长顺知道林凯峰想说什么，无奈道：“凯峰，这件事不能怪上任厂长，谁让咱们厂先天不足。”
“备荒备战年代，按照上面的通知，各大县城都要有机械厂。”
“咱们厂仓促竣工，从建厂那天起，本身就存在着各种各样的问题。”
“谁也不指望县机械厂能够发挥什么作用，完全是为了应付上面的通知。”
“要增加收入，只有多接任务。”
“如此一来，首先要解决机床稀少的问题，虽然这些机床都是报废品，不过修修补补，还是能够凑合用的。”
“三叔，不是凑合不凑合的问题。”
林凯峰指着桌上的单据，严肃道：“就算是经过大修，机床的精度也无法保证。”
深吸了一口气，提出将瘫痪机床，全部送回废品处理公司。
集中自有资金申购一批新机床。
“三叔，你跟我来。”
见陆长顺一脸的不情愿，林凯峰拉着陆长顺，直奔四号车间。
县农机场有多个车间。
自从部分机床瘫痪，一个车间被改为仓库，专门存放无法使用的机械。
来到车间，陆长顺挣开林凯峰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咱们现在是有了些家底，但更要省着点花钱。”
“钱来得不容易，用钱的地方倒是一大堆。”
“这些机床能修就修吧，生产不了精密零配件，生产农用工具，我想问题不大。”
林凯峰深感无语，用手捂着脸。
车间摆放着十几台老式机床。
年纪最大的机床，差不多和陆长顺同岁。
全是30后。
种类之多，横跨年代之久。
完全可以开一场机床博览会了。
各种杂牌机床的问题也不尽相同。
唯一相同的，是它们的内部精度全都有问题。
修好也制造不了精密零件。
全市大大小小，涉及机床的厂家一共有三十多家。
一旦某厂机床报废，会被拉到市郊废品处理公司。
由他们进行集中处理。
通过找出来的这些单据，林凯峰得知厂里半数机床，来自废品处理公司。
本着节约利用，缝缝补补的原则。
上一任厂长将看上去还能用的机床，统统买了回来。
省钱是真的省钱。
闹心也是真闹心。
“凯峰，你不要再抱怨了，尽力而为吧。”
陆长顺叹气道：“申购新机床的事情，不是件小事，就算厂里领导全部同意，咱们手里的钱，又能买多少新机床呢？”
“今时不同往日，以往采购设备申请报上去，上面绝大多数的时候都会批，现在是什么情况？你跟大家说过这么多次，我都快会背了。”
“全面经济转型，国家和上级的设备拨款，研究费用一年比一年少，咱们手里的钱还是要省着点用。”
几句话，堵得林凯峰哑口无言。
“你去一趟市里的废品处理公司，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像样的机械，能不能用这些机器的零件，把咱们厂的废弃机床修好。”
“不用全部修好，能够修好几个，也算是你这个技术科长的开门红。”
林凯峰脸都绿了。
难怪技术科长一职，一空就是三年。
不是没有人当，不是不想当。
知道这是烫手的山芋。
当然。
林凯峰也理解，牛永贵为什么要建议他来当技术科科长。
认为别人解决不了的问题，放在林凯峰手里，未必解决不了。
“凯峰，你不要有想法，老牛推荐你当技术科科长，不是要把烫手的山芋丢给你，一来，这个岗位适合你发挥才能。”
“帮咱们厂把废弃机床，变废为宝，大家真是穷怕了。”
“要不然，早就将钱还给其他单位。”
“至于第二点……”
陆长顺没有再说。
猜测林凯峰能明白。
通过封官许愿的方式，将林凯峰留在县机械厂。
“好吧，我尽力而为。”
话说到这里，林凯峰还能再说什么。
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制造困难更要上。
第二天早晨吃完饭，林凯峰骑着陆长顺的二八自行车，一路风驰电掣地奔向位于城市郊区的废品处理公司。
“原来是县机械厂的同志，又来买机床了？”
门卫大爷检查完林凯峰的介绍信，自来熟的介绍废品处理公司，最近又收到了一批报废机床。
计划经济年代，一切能为生产提供帮助的生产材料，全部为国有资产。
即使报废，也不能私下处理。
更不能卖给个人。
需要按照章程，将报废设备送到废品处理公司。
由废品处理公司统一拆卸，统一处理。
或者将零配件交给能够利用的工厂，进行循环使用。
亦或者卖给其他的国有企业，让他们废物利用。
这也是为什么。
县机械厂会将买来的问题机床，当成宝贝疙瘩放在车间里。
即使不能用，也不可以随意丢弃。
一来，它们是国有资产。
二来，穷怕了。
修理机床不是小事，需要大量零件和工具。
林凯峰感觉自己有点像生产队的驴。
知道他掌握着各种技术，无论是陆长顺，还是对林凯峰关照有加的副厂长牛永贵。
全都可劲地使唤林凯峰。
修理残破的机床，亏他们想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