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痛再次涌来，柳茹石又昏了过去。
    等她醒来，天色已经暗沉，而身边已经没有了秦月华的身影。
    倒是影影绰绰地恍惚着几抹身影来。
    她听见声音，“她什么时候能醒？”
    好像是大哥柳绍裳。
    他回来了？
    “她无碍，只是沉睡，不愿意醒来罢了。”
    这声音听着应该是个医者。
    至于是街上的大夫，还是宫里的太医，柳茹石听不出来。
    她沉睡的眼皮撑了撑，却怎么都睁不开。
    这是怎么了？
    整个屋子再次沉寂下来。
    而柳茹石昏昏沉沉、迷迷糊糊又在梦里魂游起来。
    她梦见了小时候在岭南的日子，虽苦，却又充实的日子。
    五师父叫她背医书处方，稍有不慎，便会被责骂，每每这时候，大师父都会站出来，温声慈语，告知他，欲速则不达，要慢慢来，不能急躁。
    若是被五师父用戒尺责罚，大师父一定会第一时间赶到，为她轻轻地吹上一吹，再擦上清凉的药膏。
    历历往事，在柳茹石的梦里，一遍又一遍地穿梭着，泪水止不住，滑落到了枕巾上。
    “大哥哥，快看，姐姐流泪了。”
    好像是小六子的声音，柳茹石听着，用力地想睁开眼睛，看看，他怎么来了？
    后来，他不是跟着三师父待在紫金山上吗？
    柳茹石蹙着眉头，努力地松动着眼皮，终于，她从梦境中醒了过来。
    柳绍裳半坐在床榻边，身边站着小六子。
    柳茹石一睁眼，便看到了他俩。
    而柳绍裳也发现了她的醒来，“茹石。”他低声喊她，满眼全是柔情。
    对，不单单是温柔，还有感情。
    亦或者是情感。
    “小六子，你怎么也来了？”柳茹石开口就问。
    “柳姐姐。”小六子哽咽出声来，压抑着，并没有哭。
    柳姐姐说过，男儿有泪不轻弹，他一直都记得。
    所以他不哭，难过也不哭。
    “你来了，大师父知道吗？”柳茹石又问。
    “姐姐，我已经跟着三师父了，你上次见过，忘记了吗？”小六子小声道。
    他不敢高声语，唯恐惊了柳姐姐，担心她再次昏过去。
    “哦，姐姐犯糊涂了，你跟了三师父的。”柳茹石嘴角扯过一抹苦笑。
    是啊，小六子如今是跟着三师父的。
    三师父竟然被大家称之为石道长。
    柳茹石想到此，嘴角又再次挂上苦笑。
    师父们，果然不是她所了解的。
    大师父......柳茹石闭了闭眼睛。
    “柳姐姐！”小六子吓得大喊。
    柳茹石缓缓地睁开眼睛，淡淡一笑，“别怕，姐姐已经睡醒了。”说罢，她就要坐起来。
    奈何，全身没有一丝力气。
    柳绍裳见状，赶紧扶住了她，一点点将她搀起，靠在床头上。
    他让奶嬷嬷端了粥进来，本打算喂她。
    瞅着奶嬷嬷异样的眼神，他还是放弃了打算，闪到一边，给奶嬷嬷腾出地方来。
    他不是懦弱，而是，他不想她受到伤害。
    哪怕是一点点的名誉受损，也不行。
    这次涪陵一趟，他成熟了许多。
    也明白了，有些事情，需循序渐进。
    柳茹石喝粥的时候，李氏来看了一眼，阴阳怪气地说了几句醒来的话，甩了甩锦帕，便扬长而去。
    柳茹芸也来了，瞧着柳茹石苍白的脸颊，倒是说了几句好好歇着的安慰之语。
    这太阳怕是打西边出来了。
    自从她搭上二皇子，竟然变得没那么冲动了。
    柳茹石想了想，二皇子的伴读，好像是秦裴言。
    大舅舅家的二表哥萧炳望似乎是四皇子的伴读。
    喝了些粥，柳茹石打算起来走一走。
    她朝身上瞅了瞅，竟然还是昨夜出去时穿的衣裳，就是有些褶皱。
    奶嬷嬷瞅着她，知道她要下榻，便上去，“大小姐，外面已经天黑了，可是要出去？”
    “嗯，躺了一整日，起来活动活动。”柳茹石轻声道。
    “大哥，劳烦你明早将小六子送到紫金山上去。”转过，她又对着柳绍裳道。
    “师父出门了，我想留在这里。”小六子道。
    柳茹石愣了愣，很快又反应过来，她问，“大哥，小六子怎么和你在一起？”
    柳绍裳笑了笑，“也没什么，就是回来的路上，遇到点小麻烦，被石道长救了，顺便被他托付，照顾小六子一段时日。”
    柳茹石一怔，随即嗯了一声。
    奶嬷嬷扶着她往花园里去，她不让大哥跟着，柳绍裳只能领着小六子回自己的院落里休息。
    轻缓地走在花园里，柳茹石思绪万千。
    走着走着，一抬头，她竟然在花园的角落，瞧见一抹身影。
    隐约瞅着，有些像李氏。
    她定眼瞧，被李氏挡住的，好像是下人的身影，瞅着那个头，倒像是一位男子。
    柳茹石拉了拉奶嬷嬷的手，俩人往黑暗的位置闪了闪。
    若是从远处看过来，倒是瞧不出有人影来。
    李氏不知道说了什么，好一会儿，那男子才离开。
    而李氏东张西望地瞅了一圈，确定没有人看见后，才疾步离开。
    柳茹石躲在暗处，若有所思。
    “小姐，咱们回去歇着？”奶嬷嬷问道。
    柳茹石点了点头，俩人往回走。
    从大小姐昏睡，奶嬷嬷就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半刻不得安宁。
    这会儿，柳茹石在桌案前看书，奶嬷嬷的脑袋频频往桌案上磕，想来定是困倦了。
    柳茹石抬眸，自然也看见了这一幕。
    她有些自责，奶嬷嬷跟着她，真是一日福也没享过。
    柳茹石闭了闭眼睛，再次想到了大师父。
    她难过急了，眼泪顺着脸颊淌到了嘴角。
    泪水的咸渍，让她瞬间清醒过来。
    “奶嬷嬷，去睡吧。”她抹了抹眼泪，轻喊了声。
    奶嬷嬷睡觉轻，一下子便激灵醒来，“对不住，大小姐，岁数大了，不经用。”
    她尴尬一笑，有些不好意思。
    “奶嬷嬷说得什么话，是茹石不懂事，让您受累了。”柳茹石柔声道。
    那似水柔情的眼眸里，含着千言万语，还有说不尽道不明的情感。
    奶嬷嬷并不太清亮的眼眸，瞬间红了起来。
    她的小小姐终于长大了。
    她很欣慰。
    总算没有辜负她娘亲的嘱托。
    奶嬷嬷几多感慨，却没有言语，径直朝外屋走去。
    不多会儿，外屋就传来了她均匀的鼾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