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道狰狞的伤口,安羽柒张了张嘴,本来就对他存有愧疚,刚刚立志反抗的心,再次消失得无影无踪。
哪怕她心里将他鞭挞了一百次,还是不得端着一脸假笑歪着脑袋瞥他,一本正经地问。
“您在这里……是要帮忙么,要不您来洗菜我来做?”
陆洐之眉目骤冷。
看来对这小医生就不能心软,半点不感激还蹬鼻子上脸。
“不用太麻烦,简单做点就行!”
说完便往楼上走去,走到电梯口他扭头看了看,房间的灯很亮,窗户开着,下面就是小花园,凉爽的夜风吹了进来,安羽柒呆呆地站在原地,感觉有些孤单,还有些落寞。
眯起双眸,陆洐之眼里掠过一抹复杂的神色,然后,头也不回的上了楼。
第一次见到设备这么齐全的厨房,安羽柒有些无从下手。
“小姑娘。”昌叔乐呵呵地从旁边走了过来,“需不需要帮忙?”
安羽柒微微一愣,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谢谢,只是不知道陆先生的口味……”
“少爷吃不了太咸的,也不喜欢太辣太过油腻的,还特别讨厌姜和葱。”昌叔见她一脸紧张的样子,笑着摇摇头,“他也没那么挑剔,清淡点就好。”
安羽柒点了点头,心里却在暗自吐槽:这还不挑剔?这不吃,那不吃,简直就是麻烦精本精。她心底嘀咕着,脸上却维持着得体的微笑。
“陆先生真讲究。”
昌叔笑了笑,温和地说:“小姑娘,你别太放在心上,少爷其实人很好的,只是看起来冷冰冰的,需要我帮你吗?”
来自陌生人的关心让她心里一暖。
但她摇了摇头,淡淡地说,“我可以的,谢谢昌叔。”
视线落在她忙碌的背影上,昌叔欲言又止,几年前他见过她,那个时候她挽着小杰笑得一脸青涩。
现在她和少爷……他俩的身份,少爷究竟知不知道?
“那好,如果你有需要,随时叫我。”昌叔微笑着说道,然后转身离开了厨房。
厨房很大,食材也很齐全,她认识不认识的,这里都应有尽有,宛如一个五星酒店后厨的浓缩版。
安羽柒一样都不想用,在一顿翻箱倒柜后,终于找到一把面条,想想又煎了俩鸡蛋。
很快,两碗面就上了桌。
就在这时,楼梯口传来了脚步声。
她抬头望去,只见陆洐之擦着半湿的头发走了过来,身上的浴袍松松散散的,有些慵懒随性。
看着那两碗面,他眯了眯眼。
审视着他刻板冷硬的表情,安羽柒笑眯眯的,很贴心帮他拉开椅子,“厨艺有限,您将就对付一口。”
陆洐之抿着嘴,把手里的毛巾丢在一边,不急不徐地拿起筷子吃了一口。
他的表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但安羽柒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还不错。”他简短地评价道。
好不容易得到他的肯定,安羽柒并没有显得激动,站在他面前,笑容更加灿烂几分。
“谢谢夸奖,那……能不能麻烦您送我下山。”
抬头瞄她一眼,陆洐之依旧面无表情,抽出张纸巾慢条斯理擦着手,那动作看得安羽柒又皱起眉头。
“来都来了,就不想见见可乐?”他说。
见可乐?
安羽柒让他的话吓了一跳,不过,这次她学聪明了,不再和他硬碰硬,面带歉意地看了他一眼,很客气推诿道。
“下次吧,明天我还有两台手术,想好好休息一下。”
老实说,安羽柒总觉得陆洐之治狗的理由有些牵强,毕竟,对他这种身家的人来说,别说找个给狗治病的人,就是找个狗保姆也不在话下。
许是吃饱喝足,陆洐之脾气好了很多,掏出手机看了看,指节轻轻敲着扶手。
“那行吧,我让昌叔给你拿个手电筒......”
话音未落,屋外突然亮光一闪,几秒炸雷“轰”的响起,雷声过后,豆大的雨点瞬间掉了下来,伴随屋后的山风穿过树林,发出“呜呜”的咆哮,听起很是骇人。
安羽柒吓了一跳,不顾形象地大叫一声,往男人身边窜去,瓷白的小脸上一片苍白,站在他的身边,像一只可怜巴巴的小猫。
“下雨了……”
陆洐之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我去拿伞。”
这会儿要赶她走了?不留她了?
安羽柒气得心尖直晃荡,她垂下手,干笑两声。
“那个……我觉得您说得对,来都来了不见见它好像不好吧,可乐在哪呢,看看去。”
这会儿不拿什么应激综合症来说事了?
陆洐之眉头一挑,斜眼睨着她,一双幽深的黑眸带着点鄙夷,没有再说什么抬腿往门外走去。
安羽柒赶紧厚着脸皮紧跟了上去。
很主动,很乖巧的样子,毕竟在前几分钟,坚决拒绝的人是她。
可乐的房间很大。
不是狗笼,而是单独的一套小房子,紧挨着主楼。屋里的设施一应俱全,甚至还有空调和电视,待遇可谓比一般人还好。
安羽柒进屋就看见它懒散地睡在房间一角,连哼都没哼一声,如果不是看见它耳朵微微动了一下,她都要以为它是不是死了。
陆洐之侧过身,微垂着视线,看着蹑手蹑脚的她,表情看不出喜怒,只用眼神示意她上前。
安羽柒躲在他身后,大气都不敢出一下,从他背后伸出半个脑袋,见他侧开身子,吓得连连摆手,用手比划着她心里的恐慌。
看她一脸慌张不知所措的样子 ,陆洐之强忍着推她一把的冲动,一脸不屑。
“怎么?还等我给你俩介绍?!”
安羽柒气得直蹙眉,摸了摸脸,心里琢磨了半天还是不敢上前。
偏了偏头,她友好的看向他。
“要不,你去套个牵引绳吧。”
话说完,她发现陆洐之一张俊脸快黑成锅底灰了,居高临下的审视着她。
“苏曼你都敢碰,它你不敢摸?”
他的声音很沉,带着几分凉薄。
安羽柒一听就炸毛了,敢情他今天听得挺清楚啊,心里直搓火,声音也拔高了几分。
“这能一样吗?”
话音刚落,刚刚还半死不活的可乐竖起耳朵,“腾”一下翻身站起来,“汪汪”叫了两声,在安羽柒惊悚的目光中,以180迈的速度冲了过来。
心几乎跳到嗓子眼儿,情急之下,安羽柒伸手抓住了陆洐之的衣角。
“快、快,拦拦拦着点。”
陆洐之使了点劲儿把衣角拽了出来,站在一旁,压根儿没打算帮她的样子,半眯着眼点燃根烟,深吸了一口,冷漠的态度七分疏离三分跋扈。
“拦什么拦,它那是喜欢你。”
安羽柒根本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再次拽住他的胳膊,抓得死紧,那指甲都陷进他的肌肉里了。
可乐觉得很有趣,她躲、它追,一人一狗围着陆洐之绕圈圈。
“松开!”陆洐之去扯她的手,这只手刚扯下去,那只又缠了上来,他气得额头青筋直跳,“再不松开,放狗咬你。”
都到这个时候了,安羽柒根本不怕他威胁,也不管陆洐之气成什么样子,一边绕着圈,一边把他往门口拽。要不是还残留着一点理智,她都想跳到他背上。
“咬啊,连你一起咬,我死了一了百了,你死了,钱还没花完,有你陪着,我不亏。”
被她这样缠着,陆洐之气得喘气都粗了几分,喉结用力滚了一下,终于失去了耐心,突然反手将她拧住,将她抵在墙上,低声吼道。
“安羽柒!给爷耍混是吧,嗯?”
“你放开我!”看着在脚边的可乐,安羽柒吓得脸色苍白,闭着眼尖叫起来。
可乐好像觉得这个游戏很好玩,一边叫着,一边围着安羽柒和陆洐之转圈。
安羽柒越是尖叫,它越是兴奋。
“闭嘴!你吓到它了。”
丫的,狗镶金牙了,那么宝贝。
可乐似乎很满意她的表现,扭着屁股颠儿到她身前,在她白嫩的腿儿边蹭了蹭。
手心里全是汗,安羽柒不管不顾地抱着陆洐之,把头埋在他肩膀上,自欺欺人地不去看兴奋过头的可乐。
“就不,你快让它走。”
养狗的佣人趴门缝一看,两人缠成一团,大气都不敢出,赶忙溜了。
她抱得太紧,陆洐之身体一僵,下意识就想甩开她。
但他低估了一个害怕的女人能爆发出多大的力量,他想掰开她的手,但她却扣得更用力了,将他的腰箍得紧紧的,一副死也不松开的样子。
在她胳膊上的麻筋处使劲儿捏了一下,安羽柒一下松了劲,双臂软了下去。
“可乐,过来!”陆洐之抓起她的手,突然一下按到可乐的嘴上,安羽柒浑身一震,尖叫声还没出口,就让他捂住了嘴巴。
“唔……唔……”
她挣扎着,整个人都快疯了,但这并不影响陆洐之钳着她的手在可乐身上一通乱摸。
“给你治病,叫什么叫!”陆洐之不慌不忙,满脸冷笑,“可乐,张嘴!”
他居然把她的手,就那样塞进狗嘴里!
可乐也很配合,大嘴一咧,居然笑了。
“陆洐之,我操你……大爷!”
安羽柒拼着最后一口气,恶狠狠地咬在他的肩头,咬得陆洐之那么能忍的人,也倒抽了口凉气。
松开她,他声音里带着不折不扣的怒气。
“安医生,怎么样,你那病是不是好了一大半。”
“……”
安羽柒嘴里呼呼的喘着气,嘴唇泛着青。
她是医生,自然清楚,克服恐惧最有效的方法就是直面恐惧。这么多年,她都不敢迈出这一步,今天让陆洐之这么一强迫,她对狗的恐惧,好像还真减轻了不少。
——可就算知道他的初衷并无恶意,安羽柒还是讨厌他,甚至这讨厌里还带着一点恨。
缓缓吐出一口气,她有气无力直起身子,嘴唇有点打颤。
“没别的选择了?”
陆洐之冷硬的表情无半点儿松动,一身霸气。
“没有!”
看来这狗她是非养不可了。
安羽柒那双美眸湿漉漉的,什么都不说,就那么看着他,愣是看得陆洐之的脸又黑了几分。
“我有条件。”
“说!”
她只差把“讨厌他”几个字写在脸上,陆洐之莫名也有些生气,语气也不太好。
“第一,你不能逼我辞掉工作。第二,我带走它,它和我住在一起。”安羽柒想通了,输人不输阵,大不了就是个干。
她就不信了,她会连狗都打不过?
陆洐之眼眸微眯,冷然的气势渐渐收敛,掸了掸袖口上的褶皱,又恢复成往日那般不动声色,俊美的容颜上波澜不惊。
“理由!”
与他冷肃凌厉的目光对视,安羽柒不躲不闪,她将散乱在肩头的发丝甩到身后,道,“没有理由,同不同意在你。”
眉头轻蹙了下,陆洐之默了两秒,唇角勾起淡淡的弧度。
“可以,现在去签合约。”
答应这么爽快,安羽柒心里反而有点忐忑,不过现在也无暇多想,当即拍拍屁股,率先走了出去。
此时,别墅的大厅里。
左平身着笔挺的西装,正等候在那里,长桌上摆放着醒好的红酒和两本文件夹,旁边还有准备好的钢笔。
“安小姐,请。”左平礼貌地伸出手,示意她入座。
这么正式,仿佛签的是份上亿的合同。
搞得安羽柒浑身都不自在。她拿起合约看了看,条款很细,细到需要每日汇报可乐的精神状态。
真是矫情人干矫情事儿。
看了不到一半她就放了下来,摇摇头,叹道,“陆先生的这份合约……李鸿章来了都不敢签。”
陆洐之端起酒微酌一口,“有什么问题?”
“没有。”安羽柒心里头问候着他家祖宗,脸上却带着’得体‘的笑,“写得非常好,再润润色就可以发表了。”
“哦?作为模版使用?”
“不,笑话版块可能更适合。”
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左平,嘴角抽了抽。
陆洐之瞟了他一眼,云淡风轻放下酒杯,轻“唔”了声儿,似乎理解她的感受,并没有对她冷嘲热讽,反而一本正经地为她解释了一番。
末了,垂着眸子淡笑。
“如果你不想单方毁约,那这些条款对你来说也没什么影响。”
他说得轻松,安羽柒却被他堵得哑口无言,鼻息也越发急促,正心烦意乱之际,包里的手机响了,拿出来一看,是昊泽。
“不好意思,我先接个电话。”
“当然,安医生请随意。”
走到院子外面的走廊上,安羽柒按下了接听键。
“昊泽?”
叶昊泽正坐在他家的露台上,看着大雨中城市灯火霓虹,轻笑,“嗯,安小姐,你休息了吗,打扰到你没有?”
他慵懒温和的声线让安羽柒一下轻快了许多,她忍不住也笑了。
“还没有,我在外面还有点事,你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就想给你打个电话,那你先谈事,我不打扰你了。”
挂掉电话后,叶昊泽从裤兜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兔子发卡,仔细看了会儿,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那是她掉在他车上的……兔子的耳朵软软的,很可爱,她也很可爱,让他的心动了一下。
电话挂得很快,安羽柒皱了皱眉,觉得他有点奇怪。
夜雨伴随着风的呢喃,空气中夹杂着远处花草的芬芳,清新又令人沉醉。
此刻的屋内,又多了几个人。
“人已经抓住了,陆少您看怎么处置。”小五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他和左平一样,是陆洐之的随身保镖,只不过一个在明一个在暗。
陆洐之微微点点头,垂着眼皮翻看着照片,里面大多拍的是安羽柒日常生活,有的很清晰,有的只是一个背影。
“谁的人?”他问。
小五还保持着微躬的姿势,“他自己说是安小姐的追求者。”
“追求者?”陆洐之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神情有些凝重,良久,他摆摆手。
“这事,阿平亲自去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