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织梦不敢再言语,若真的笃定朝颜是她师父,那便是对朝颜的不尊重。
现在虽贸然说出口,不过是权宜之计,待战后自会向朝颜请罪。
但观夫商不依不饶的劲儿,她猛地回过神,自己说的那番话已然将朝颜架在了风口浪尖。
倘若朝颜沉默以对,她自会把话圆好。
但若是出声,无论是承认还是否认,都很可能暴露朝颜的位置。
她已然不顾朝颜意愿失礼于对方,此时更不愿其为难。
故而,只是眨眼的功夫,乔织梦便想好了说辞,正待说出口,蓦然听到虚空之上传来朝颜含笑的声音。
“夫商,你这想法太过狭隘,难怪实力不怎么样。”
清越的声音在月宫上空回荡,朝颜话里的讽刺叫所有人听了个真切。
“我家徒弟还未满二十,无论是在神界还是魔界都是个小丫头,你一个不知活了多少万年的老魔物,做什么为难一个小丫头!”
小丫头乔织梦:“……”
老魔物夫商:“……”
乔织梦心中感动,但小丫头三个字属实让她难为情。
哪有她这么大只的小丫头啊!
夫商急促呼吸两声,攥着长剑的手都在隐隐发抖。
然而,这还不算完,朝颜轻笑一声,笑声满是嘲弄:“见识短浅也就罢了,居然还欺负弱小,你这未免太无耻了吧~”
上扬的尾音充满了讥讽,直接令夫商怒气冲天、大吼喝止:“住嘴!”
这牙尖嘴利的本事,再加上乔织梦手中与朝颜一般无二的阵法,夫商不得不承认,这两人确实是师徒!
但那又如何?
此计不成,还有一计!
他冷哼一声,视线突然转向微生辞,意味深长道:“你们怕是不知,眼前这位与朝颜二人,可是神界罪犯!”
微生辞只听这一句,便猜到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他满不在意地挑了下眉,淡淡地吐出一个音节。
“哦。”
朝颜见他那双溢满兴味的凤眸,不由噗嗤一声笑出来,好似被揭穿身份对她来说,根本就是无关痛痒的事。
夫商见两人态度皆如此平淡,不由蹙眉,心里划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但话已说出口,就像泼出去的水,断没有收回的道理,只得继续说下去。
“眼前这位……”
“怎么又是眼前这位?”朝颜不耐烦地啧啧出声,“你磨叽什么?人老,说话也跟王八一样?”
夫商深呼吸,自觉屏蔽朝颜的每一句嘲讽:“是诛神台上……”
朝颜再次打断夫商的话,语气莫名亢奋:“对!没错!”
“是我是我就是我!我就是拐走微生圣君的喇叭花!”
夫商:“……”憋屈!
她还不如死不承认!
朝颜话音刚落,夫商便打量乔织梦与魔君等人的神色。
奇怪的是,无论怎么看,都没能从他们脸上看出一丁点儿诧异和愤怒。
这,这不对啊!
闻人箫声冷笑道:“你应该不知道,本君书房可是挂着微生圣君的画像。”
“至于朝颜神女,本君也是看过神界通缉令的。”
那株淡蓝色的小喇叭花,通身气质清冷出尘。
他们出现在月宫那一日,便有侍卫前来禀报过。
从那时起,他便不动声色地暗中观察这株与外表气质截然不同的、暴躁的喇叭花。
当然,也怀疑过小狐狸的身份,毕竟他与喇叭花整日形影不离、难舍难分的,想看不出端倪都难。
“你们疯了!”夫商难以置信地指着闻人箫声鼻子,颤声吼道。
“看!一旦超出自己的预料,就说人是疯子,这行径,啧啧……”
比之白准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
朝颜依旧稳定发挥,抬手挥出一道阵法,兜头朝夫商拍去。
被火光燃亮的夜晚,在金光万丈的阵法之下,犹如莹莹星点。
无上威压压得所有人喘不上气。
夫商更是在这道阵法的笼罩下,挪动不了分毫,腿像扎根进地里,用尽全身力气亦无法拔出来。
这是——弑神阵!
只是……
那金光陡然一转,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腾腾翻滚的魔气。
被朝颜临时改成了弑魔阵。
在净水水底的棺材里躺那么多天,可不是白躺的,除了接收记忆、融合神魂,最显而易见的便是灵力境界的提升。
若是之前,绘制这般规模的弑神阵,她是有心无力的。
但放到此时,已然不费吹灰之力,稳稳拿捏,甚至还能加以改动。
虽说被别人看到她的特殊之处似乎并不明智。
但仔细想来,她早已无需顾忌,更不用有所顾虑。
无论是阑夕、天道、亦或是主神,他们对她的底细都一清二楚。
当然,除了扶疏留给凤忆的那本《帝君逆袭路》。
只不过那本书被凤忆交给了系统,最后物归原主了。
这个闭环,定然是凤忆的手笔。
“我觉得,”朝颜笑眯眯地看着阵法中躲避魔雷、疯狂逃窜的夫商,“他要死了哦。”
看到夫商的狼狈,她不由代入白准。
狗天道!狗白准!
助纣为虐的小垃圾,垃圾中的战斗圾!
这话同主神宣布扶疏死期时几乎一模一样,微生辞浑身一颤,声音中夹杂着难以言喻的慌乱。
“疏疏!”
疏疏二字脱口而出,朝颜闻言,唇畔笑容陡然一僵,迎上微生辞沉痛的眼眸,立时拍了下脑门。
正想安慰他,却听他率先开口,声音低沉,略微沙哑:
“小喇叭,对不起。”
疏疏,对不起。
没能保护好你,对不起。
她鼻尖一酸,眼眶紧跟着红了。
她现在已经确定了,微生辞现在的状态,就是在华夏时听说的创伤后应激障碍。
扶疏的死是空青心中难以磨灭的伤痛,一旦触及,便控制不住地出现应激反应。
而这伤,随着微生辞觉醒记忆之后,无声无息地承接到微生辞的身上。
他在痛苦,在自责。
朝颜蓦地意识到,后死的那个人所受的心伤,远比先死的要痛苦百倍。
没什么比目睹爱人死亡更痛彻心扉的了。
更何况,他还要在这疼痛中,去撕裂神魂,追寻连他自己都无法确定的、渺茫的希望。
他的意志越坚定,承受的痛苦就越多,最终彻底垮掉。
但凡涉及那场大战之中的任何事情,都会触及到他微弱且敏感的神经。
面对微生辞的这种情况,朝颜不知如何让他释怀。
或许永远做不到,但最起码不能像现在这般,有点风吹草动,就如惊弓之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