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真的是她的女儿
作者:婉婉有仪   珠阙锁他心尖月最新章节     
    观柔在这里盘算着自己的心事,一时之间并没有理睬梁立烜,梁立烜也不由得有了几分焦急,竟然像是个被人抛弃的孩童一般惶恐而又急切地用力握住了观柔的手:
    “求求你,别不理我好不好?”
    “观柔,求求你,和我说一句话成吗?”
    “我错了,我真的没有想娶郭氏做皇后,我只是……我只是被气昏了头想来气气你而已,我没想娶她,我只是想让你和我低个头认错就成了……”
    赵观柔慢慢回过了神来了。
    她看出来了他此刻的神智很不正常,应该恍惚间被她刺激得以为这是龙徽元年正月二十的那一天。
    那一天,他新娶美娇娘,她葬身无边火海。
    然后呢?
    他现在后悔了吗?想要将她救出来是不是?
    以为他们还能回到过去是不是?
    观柔冷笑,心中又涌起一股几乎想要吐的感觉。
    “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
    梁立烜长长呼出一口气:“你真的回到我身边了。”
    说罢他就借住这个姿势揽住观柔的腰肢,埋首在她肩窝间小声饮泣,贪恋地嗅着她身上的气息。
    这是赵观柔认识梁立烜这么多年来,生平第一次看见梁立烜落泪的样子。
    观柔被他抱坐在桌子上,而他站在她面前,紧紧环抱住她。
    不多时,皇帝便阖上了眼睛,像是昏昏沉沉地小憩了一阵。
    观柔也就没有再说话了。
    不过,倘若她知道梁立烜这些年来的饮食作息的话,她就会知道梁立烜今日这般轻易地被她刺激到反常是因为什么了。
    *
    自龙徽元年的正月二十日她死于火海之后,梁立烜不相信他的毕生挚爱就这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无法承受住这样的痛苦和打击,一时猛吐了好几日的血,还大病了一场。
    直到三四个月后才能勉强支撑着下了地,而且因为受了刺激,满头墨发也花白了一半,看上去倍加沧桑落拓。
    在这之后,皇帝在处理政务之余,唯二所有的两件爱好,一个是养着他们的女儿东月,见证着东月一点一滴的成长;另一件事就是各种请术士做法招魂,期盼着还能在梦中再见自己的妻子一面。
    那座瘆人而又穷尽能工巧匠心思的合璧殿,就是皇帝请术士刘天极做法所得的辉煌成果。
    ——当然了,这些年来,皇帝的心愿从来都没有人成功帮他实现过。
    哪怕只是梦里,赵观柔也不愿再见他一面。
    所以时日一长之后,皇帝的性情就越发暴虐了起来——从前他做幽州节度使、幽州侯的时候,脾气就已经很差了。何况现在做了皇帝呢。
    起初刚立国的时候百事繁杂,多要依赖下面有名望的贤德大臣们分担处理,皇帝还能略收敛些,可是后来随着自己的势力越来越稳固了,皇帝的脾气也随之日渐残暴了起来,隐隐有向暴君发展的趋势。
    脾性的狂暴,其实都是因为他过得实在是太过于痛苦了。
    赵观柔死去之后,他就彻彻底底没再睡过一个安稳觉,而且每次艰难入眠之后就是各种接连不断的噩梦,虽然梦不见赵观柔,可是每每梦中他总是被漫天的火海所包围着没有出路,他在火海中拼命地想要找到赵观柔,又总是找不到她……
    皇帝又渐有了头疾和心绞痛之症。
    每当发作之时,更是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似是上天入地、生死之间都寻不出解脱的方法。
    其实,他早就不像是一个正常人了,也就是在他们那还年幼的女儿东月面前,皇帝才勉强可以伪装一下所谓的“慈父”。
    近来,他又十分依赖吕嫆献给他的那些丹药。
    吞服下那些丹药之后,皇帝的头疾和心绞痛便不会发作得那般剧烈了。吕嫆在禁足之中为了恳求皇帝在心中稍稍平息一些对她的怒火,她所献上的那些丹药的剂量也越来越大。
    皇帝服下丹药后,也能偶尔朦朦胧胧地在虚妄的梦境中窥见一些赵观柔的身影。
    以及他幼年时的事。
    在襁褓之中,他常常被一个胡女抱在怀中,那个胡女似乎对他充满了满腔的温柔爱意,总是唱着像轻柔的摇篮曲来哄他入眠。
    而昨日,皇帝又服食了大量的丹药。
    是以今日来宝庆殿给郭太后请安时,皇帝体内药性并没有完全发散出去,他的意识更不是完全的清醒。
    在这种情况下,再让他看到宝庆殿里燃起的大火和那张同赵观柔一模一样、打扮得极其相似当年赵观柔的女人,他一下子就半疯不醒了。
    他觉得这就是他的赵观柔。
    他后悔了,后悔当年和赵观柔置气、后悔将她一个人留在那合璧殿里。
    是以他就径直将这位自己亲手册封的“赵美人”带回了他的大中殿。
    梁立烜伏在她肩窝处小憩,观柔也没再出声说话,一时之间殿内便安静得几乎针落可闻。
    皇帝寝宫内足足摆放了四台冰鉴,散发着源源不断的凉意,让观柔也不由得放松了些。
    适才在宝庆殿的偏殿里纵火时,她已经被闷出了一身的汗,这些日子里她更是从未感受过这般的凉爽之意,堪称人间仙境。
    梁立烜也真是矫情,都当了皇帝了,过上这样四海至尊的好日子,竟然还会念着从前的过往?
    他不是应该庆幸自己那般识相地死去了、没再碍着他和他新娇妻的好事吗?
    为什么现在又要这样声声哀切地求着自己回来?
    然而这样的姿势下,他黑白交错的发几乎就在她眼前,让观柔看得格外清楚。无关情爱,她心底还是蔓延起了一股名为感慨和凄凉的情愫。
    *
    他们相识这么多年,又是从小青梅竹马地长大,他也曾亲手呵护她多年,为何最后还是落到了这样的地步呢?
    彼此都不愉快。
    大抵是命不好,从小就失了父母的缘故,观柔的父母还没来得及和唯一的宝贝女儿教过太多的道理,以至于她后来就那样轻易的被梁立烜骗了去。
    年少不知事,不知做一个枭雄的妻子有多辛苦和无奈。
    青梅竹马时彼此相守,自然是万般美好的时光,可是人的一生不止有少年时代,更多的是婚后的种种琐碎、算计、争吵、埋怨和彼此的付出与牺牲。
    因为她不懂,这样随随便便地被梁立烜求娶了回去,所以她成了一个要谋大事的枭雄的妻子,她不能有自己任性的喜怒哀乐、不能善妒、不能不为了自己的丈夫付出、不能不识大体不顾大局……
    她的婚姻就是一场悲剧。
    难怪那些说书故事里的才子佳人们,说书人只讲他们是如何艰难坎坷地相恋、如何历尽险阻终于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在一起了,却从未说过他们婚后的故事。
    那才子后来也移情别恋,新纳美妾娇娘了吗?
    那佳人在世俗的框框架架之下可是一个完美的贤妻,她可会人老珠黄、被丈夫厌弃?她那时又该如何自处?
    假如观柔的父母还在的话,他们一定不会同意自己的女儿嫁给幽州节度使的嫡长子做妻子的。
    他们只有一个宝贝女儿,会尽心尽力地为女儿安排好一生,攒够足够的银钱给女儿一辈子用,即便她一生不嫁人待在家里,父母也可以养着她快快乐乐的直到终老——连女儿的棺材都替她备齐了,什么都不用她操心。
    然而她没有了父母,已经够可怜了,可梁立烜还要辜负她、欺负她。
    滔天恨意并起,她抬手抚了抚鬓间的银簪,几乎就想趁着他意识不清醒的这个时候直接捅入他的心口弄死了他一了百了。
    可是这个念头最终也只是想了想,观柔还是放下了手。
    她不能这样明目张胆地弄死梁立烜。
    她心中挂念着南地江都的赵省荣夫妻,他们是她这具肉身的父母,她得为了他们考虑。
    还有她的女儿,她还没有见到女儿呢。
    大约一刻钟后,梁立烜就清醒了过来
    他慢慢从观柔身上离开,站直了身体,眉目间还是那般的倨傲,虽然眸中仍是一片赤红,可是看上去却清醒了很多。
    皇帝见赵美人在这里时似乎反而很惊讶,待自己看了看她之后,忽地大怒:“赵氏,你为何会在这里?谁放你进来的!”
    赵观柔欲语还羞地拢了拢衣领,像是想要遮掩什么见不得人的痕迹似的:
    “陛下……是陛下亲自抱着妾回来,要……要幸妾。”
    那个“幸”字,她说地十分小声。
    梁立烜更加不悦:“你满嘴里胡说些什么,孤怎么可能说要幸你!”
    自有了观柔之后,他一贯为了心爱的女人守身如玉,怎么可能这般轻贱地说要去幸别的女人!
    “爹爹,是赵姐姐来了吗!”
    观柔嗫嚅了下唇正要解释时,殿外忽然传来了一个女童的欢呼声音。
    “爹爹,你上次就说带赵姐姐来陪我——”
    梁立烜猛地回头喝了声:“月儿,别说了!”
    这声音吓得殿外正要跑进来的女童顿时住了口,而观柔也浑身战栗了起来。
    月儿、月儿、真的是东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