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沈眠睡得并不安稳。
混乱的记忆碎片在梦境中如潮水般涌来,她一会儿梦到一位看不清面容的女子笑着抱起她喊她的名字,一会儿看到一位男子在她身后笑着替她梳发。
梦中是全然陌生的场景,却又让她格外熟悉,她透过长长的通道,看到装饰精致的大殿,她没见过任何一处地方,却在潜意识里清晰地知道该从哪里走。
长廊,池水,宫殿,无妄谷,星河紫砂,泛着紫光的兰幽花,和池中尾部呈金色的赤尾鲤,一切的一切,在梦中看清的一瞬间,尽数涌入她的脑海。
她又看到了许多人,这次,她看清了所有人的面容,看到她笑着跑过去喊他们的名字,阿晏、锦书、时安、小叔、爹、娘……
红衣女子样貌明媚,眉宇间尽是自然流露的气势与张扬,却在她扑过去时把她抱起来:“我的乖乖,怎么啦?”
一切的一切。
突然破碎。
血光,厮杀,尖叫与混乱,尸体堆积在记忆中的每一个地方,背叛者带着外来者闯入,染着血的长剑指向了自己人,像是一场荒诞不堪的戏剧,在她面前呈现。
仅仅是因为,他想要洲主之位。
仅仅是因为,年幼的女孩太过优秀,被怀疑是蘅芜神君的转世。
她哭喊着,却被瞿行之带走:“岁岁,你帮不了他们!现在跟我逃,还能引走一部分人!”
“圣殿是冲着你来的,宋潭是冲着你娘来的,跑!”
刀剑相交之中,火光冲天,她的耳边仿佛有人在嘶叫——
“跑!”
火光吞噬了一切,最后,万籁俱寂。
她从床上惊醒过来,一触到脸上,才惊觉,自己已是满脸泪痕。
掀开被子,跑了出去,外面已经日上三竿,阳光明媚,她却觉得浑身发冷。
下意识冲到走廊上,撞到了人,她被人拥住,熟悉的声音中透露出紧张与担忧:“眠眠,你怎么了?”
“子善……”她揪住他的衣领,泪水浸湿了衣襟,大量的记忆在脑海中来回滚动,她现在却觉得脑子一片空白。
“我想起来了,我都想起来了……”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晏良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这种表情。
她是虞岁禾。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她是虞岁禾。
不用谁来告诉她,不用谁来提醒她,所有的记忆,美好的,快乐的,难过的,残忍的,全都存在于她的脑海中。
她有父母,有朋友,有亲人,她从不是孤身一人。
她的出生承载着家人的欢喜,她的名字承载着家人的期盼,她在爱与关怀中长大,她本该在爱与关怀中长大。
带着温度的怀抱让她的意识微微回笼,晏良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轻声道:“没事的没事的,都过去了,我们都还在,师父师娘也会没事的……”
沈眠……不,应该说是虞岁禾了。
虞岁禾深吸一口气,觉得混乱的脑子捋顺了些:“我好多了……”
“那就先回房间吧,连鞋子都不穿就跑出来了,也不怕着凉……”晏良干脆将她拦腰抱起,很快将她送回房间,又替她穿好鞋袜。
虞岁禾托着下巴望着他,原本那股难受至极的压抑情绪消散了许多,她也是一时恢复记忆,接受不良。
眼下回过神了,就不那么难受了。
纠结于过去没有太多意义,追索当下才是她应该做的事。
圣殿,宋潭,宋清意。
都给她等着。
半晌之后,她的情绪稳定下来,轻轻呼出口气,晏良给她倒了杯水:
“感觉怎么样?好点没?”
虞岁禾摇摇头:“对了阿晏,你是怎么成为拍卖行少主的?”
晏良道:“我娘对拍卖行的主人有救命之恩,当初逃出来之后我找到了他,他收留了我,而且他也缺一个继承他衣钵的人,干脆拿我当继承人培养。”
她恍然:“原来如此。”
晏良观察着她的神色:“都想起来了?”
见她点点头,晏良道:“也好,岁岁,你是不知道我们找了你多久,找的花都谢了。”
虞岁禾勾过他的脖子:“我这不是回来了嘛,对了晏少主,你知道你这样的叫什么吗?”
晏良:“?什么?”
“竹马加天降,你无敌了晏少主!”
晏良挑了挑眉,拉长语调:“唉,我是不奢求什么的,只要虞小姐别抛弃我这个糟糠之妻就好~”
虞岁禾轻哼两声,站起身往外走:“拍卖行准备得怎么样了?”
晏良道:“消息放出去了,七日后拍卖上古丹药,三日后洛家办宴会,这两日你还能休息休息。”
“休息什么,起来干活了。”
恢复记忆之后,虞岁禾恨不得把自己掰成七段来忙活,她扭头看向晏良:“你去把阿烨和小叔他们都叫来,半个时辰后在我这儿集合。”
晏良若有所思:“岁岁,你又要做什么?”
“做什么?自然是——砸场子去!”
半个时辰后,几人在院子里聚集,洛栩道:“这是怎么了?岁岁,听说你恢复记忆了,你还没喊我一声三哥呢。”
“喊什么喊,洛锦书,我从前可没喊过你三哥。”
洛栩一脸苦大仇深,坏了,早知道应该早点忽悠她喊两声的。
齐绥问:“那找我们来是做什么?”
虞岁禾一本正经:“曹家和赵家派来的人都清理干净了,未免他们再不自量力来找点小麻烦,我们还是得以理服人同他们说道说道。”
几人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