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虽贵,但也确实装修华丽,家具全新,被褥也是上等的棉絮,摸上去舒适又暖和。
裴烨点了灯,问伙计多要了一床被褥,便在床边的地上开始打地铺。
“晚上你睡床,我睡地上。”
沈眠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赶了一天路属实有些累了。
“那怎么行?”裴烨手上动作一顿,“我是男子,自然该我睡地上。”
沈眠不容置喙:“我比你大,哪有让弟弟睡地上的,就这么定了。铺得太近了,离床远些吧。”
裴烨于是停了动作,抬头看向沈眠,眸中带着乞求:“不可以这么近吗?”
沈眠一见他这副模样就招架不住:“哎呀可以可以,随你随你。”
裴烨眼睛弯了弯,继续欢快地铺床,却还是坚持道:“姐姐睡床吧,我是男子不碍事,姐姐不睡床,我也不睡。”
沈眠拗不过他,最后还是听了他的。
她望着裴烨忙碌的背影发愣,思绪却不自觉回到了上辈子。
上辈子,她本来也认了个弟弟的。
那时她还不是组织里赫赫有名的偷,只是一个命如草芥的新人。
每日不是做任务就是杀人,时时刻刻过着刀尖舔血的生活,她无数次和死亡擦肩而过,最终还是活了下来。
和她一起活下来的,还有同队的一个比她小两岁的少年。
少年比较自来熟,又爱说话,和她认识之后就喜欢不断和她找话说,尽管沈眠不爱搭理他,他也总有无数的话可以讲,自顾自地喊她姐姐。
少年也是有几分真本事的,虽然多次陷入危机,最终倒也有惊无险地活了下来,身边的熟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几个。
每次任务结束回来,他第一件事就是来找她,笑意盈盈地对她说:“姐姐,我又活着回来了。”
漫长时间的陪伴里,她也早已习惯了这个喜欢叫她姐姐的少年,有时出去做任务,还会给他带一些小玩意儿。
他总是眼睛亮晶晶地收下,凑过来一把抱住沈眠,不管沈眠僵硬的身体,自顾自地开心。
沈眠正式加入组织的最后一个任务,是杀了他。
昏暗的房间,潮湿泥泞的地面,他们二人被关在其中,一旁站了好几个好整以暇观看的人,等着看他们如何自相残杀。
地面上只有一把匕首。
沈眠不记得二人是何时开始动作的了,只记得一片混乱中,向来比不过她的少年率先抢走匕首,死死拽着沈眠的手,让她亲手刺入了他的心脏。
泪眼朦胧中,沈眠抱着满身是血的他甚至哭不出声音,只嘶哑着,颤抖着抚上他的脸。
他瞳孔已经有些涣散,呼吸微弱而困难,向来充满活力的脸上毫无血色,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她的手:“活……下……去……”
“啧,没意思。”
“心性还是差了些,不过身手还行,喂,你过关了,出来吧。”
“那个男孩可惜了,身手倒也不差。”
“死人一个,没什么好可惜的了,去把她带过来,那个男孩扔了吧。”
沈眠恍惚间抬起头,一双眸子漆黑得宛如深渊,她一点点,死死地将那些面容映在脑海里,他们的声音,他们的嘴脸。
后来,沈眠亲手杀了他们,手刃仇人并没有让她感到太多的痛快,只觉得无趣又恶心。
她成长起来后,那些人在她眼中不过是一群废物。而天才杀了废物,在组织里是不用负责的。
但那个人却再也回不来了,无论她再怎么学着当个好姐姐,他也回不来了。
“姐姐?姐姐?”沈眠从记忆中回神,对上了裴烨关切的目光。
“你怎么了?”裴烨看着沈眠有些苍白的脸,面露紧张,“哪里不舒服吗?”
“我没事。”沈眠轻轻吐出一口气。
说来奇怪,也许是因为下意识觉得痛苦,想要去遗忘,在此之前,这段记忆总是模模糊糊地记不真切,但是刚才兴许是触景生情,记忆中的画面、声音倒是越发清晰了些,好像就发生在昨日。
她感受着自己跳动得有些快的心脏,心下想着:若是现在再让她进那栖霞山的幻境,想必她就没那么快出来了吧。
“裴烨。”她开口,轻声说道,“我会尽力成为一个好姐姐的。”
裴烨一愣,看着状态显然有些不对的沈眠,上前抱住了她,把头埋在沈眠的肩颈处,声音有些闷闷地,却格外认真:“你就是最好的姐姐。”
他的双臂收紧了些,感受着这么近的距离,贪恋着她的温暖。
沈眠拍了拍他的背:“行了,不是要出去玩吗,走,今天带你玩个痛快!”
宁溪镇比他们想象的还要热闹,也许是这几天来镇上的人多了,街边处处都是摊子,琳琅满目的东西看的人眼花缭乱。
街上灯火通明,彩灯高挂,放眼之处,尽一片银花火树,八街九陌,处处人声鼎沸。
来往的人很多,裴烨紧紧跟着沈眠,脑袋却忍不住四处看着,眼中亮晶晶的,是以前从未显露的好奇与渴望。
沈眠大手一挥:“看上什么就说,姐姐不差钱!”
裴烨左手拿着张记的梅花糕,右手捧着宋来福的常熟糍粑,指着不远处的糖人摊子问道:“那个是什么?”
沈眠:“画糖人的,想要吗?”
裴烨点了点头,沈眠忽然想起来什么,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记得你不爱吃甜的啊?先前给你那糕点,你不是嫌它甜吗?”
“我没有!”裴烨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我只是从前没吃过那么甜的东西,我觉得很好吃!姐姐喜欢的我也喜欢!”
沈眠眼中带上笑意:“话别说的那么早,我喜欢吃的可杂了。你在这边等着我,我去买。”
裴烨连忙想要去拉她的衣角,但是手上东西拿满了没法拉,只能急急喊着:“我们一起!”
“你傻啊,你在这儿排烤羊肉,我去排糖人,一会儿就都能吃上了。”沈眠把他推回去,“排好了在边上等我,别乱跑。”